“日后,都不会再叨扰你了。”
叶子旭快速收拾着自己面前的书册,动作身形都急匆匆。
“剩下的医书,我会付了租赁的银两后让付甘来取。”
他走的很快,快到薛瑶没能看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了他离开的背影。
她想说什么,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一向不是小气跋扈之人,她只是不想看到自己被当成一个退路所选择。
“少君……”粉蝶端着一大盘子方才在街上抢到的喜糖往里走,和叶子旭打了个照面而后错开。
她好奇地回身望看了一眼,脚步加快进了屋子:“姑娘,少君不是刚来,这就走了吗?”
薛瑶略有走神,视线垂着,手指触碰着案桌桌面,站着未动。
“姑娘?”粉蝶将盘子放下,伸手在薛瑶面前招了招。
恍惚着回神,快速看了一眼粉蝶端来的东西,薛瑶勉力扯出一抹笑。
她伸手,拿起一块糖,剥开红色的糖纸,送到了口里。
很甜。像是要把人甜到云层。
“好吃吧姑娘!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了!”粉蝶一贯有什么说什么。
薛瑶轻笑着点了点头,手指捻着那张写着喜字的小小糖纸,再未说话。
她现在才意识到,叶子旭不开心,她也没法跟着开心。
叶子旭站在香阁门口时,车队还未完全走远,还能看见一些车尾抬着箱子的人。
“少君,咱们去同安堂还是回宫?”
付甘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自家少君的不快。
按照道理,侯爷婚亲之事,是定要于宫中跪拜一趟的,但这日子改的实在是有些仓促便取消了这一事。
叶子旭重重闭了闭眼:“回宫吧。”
回宫里,他还能清净清净。
这几日他之所以来香阁,无非是想躲着师傅一些时日,那日自己冲撞一事,他还未能想好要如何面对。
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迎亲车队所到之处,处处透着欢喜。
齐越也是难得心情如此之好,频频向着众人点头示意。
中间几度扭头,向着身后的喜轿看去。
她,竟是真的成为了他的夫人。
奇妙地好像不是真的一般。
嘴角隐隐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齐越回首,再度看向自己正前方。
江陵所有人都以为他有克妻之命,就连自己的心腹方钟都如此认为。
天下除了他本身,无人知晓,所有被披上克妻之命而死的几个女子——
悉数都死于他手。
齐越不喜欢不听话的女子,更不喜对自己伟业无用的女子,既然无用,便没有必要留着。
但如今,姜离不同。
喜欢和有用,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出现。
齐越已经吩咐了游街的路程缩短一些,但整个车队绕过一圈城中,时间也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
‘姜离’于侯府门前跨火盆时,真正的姜离已经买到了驿站里最好的马匹,没有丝毫犹豫停顿,按照国道的路线,直奔蓬莱的方向。
整个侯府,好不热闹。
喜庆之意,从白日蔓延到晚上。
因为不是头婚,两人并未行拜堂之礼,新娘子被人接着直接迎入了布置好的新房中。
盖头之下,是姚荀黯沉至极的面庞。
她一个人坐在这处新房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安静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好一会儿,她颤抖着双手去掀开自己眼前的这片红。
屋里,满片满片的正红色。
窗户上是喜字窗花,每把椅子上都卷着红色的绸缎,就连桌上的金铜色酒盏都系着精致的正红色带子。
姚荀环视一周,几乎是将每一处东西都看入了眼里。
直至最后,她垂眸,看向自己身上这一袭绝美喜服。
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同自己的心上人步入这片红色的欢喜之处。
但,没有心上人,也没有喜事,甚至,她保不住家人的性命 ,也保不住自己的。
她一个人静静坐着,一点都未曾挪动。
她不会跑,也跑不了。
但她若是留在这,多少还能为郡主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流逝地极为缓慢。
无人来为屋中点灯,姚荀已经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
她坐在暗色中不知又过了多久。
“夫人,安排了丫鬟进去点灯。”方钟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突兀响起。
姚荀回神,惊于自己竟是完全没有听到外头脚步声,下意识就要开口。
扭头的一瞬,忽然看见一侧铜镜中的自己脸,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一手扯下自己的盖头,一边鼻中轻轻应了一声。
方钟未听出异样,招手示意两个丫鬟进去。
两个小丫头急匆匆推门进去,一人一边,迅速将囍烛点亮。
“侯爷今日高兴,在前厅多喝了些,还请夫人稍安勿躁。”
方钟的话音明显比从前更恭敬了,既然是侯爷认定的人,他一个做下属的,自然是要跟随主子的意思。
“……嗯。”姚荀清了清嗓子,又一次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丫鬟明显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很是机灵,一个给姚荀倒了热茶,一个将灌了温水的汤婆子递到她手里。
“夫人,夜深凉气足,头夜的规矩得等着侯爷来。”
“您先抱汤婆子暖暖身子,不行再喝些热茶。”
姚荀略微垂着眼皮子,透过下方的缝隙去看两个丫鬟的鞋子,无声地点了点头。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笑,一人一边整理了一下床榻两侧的红色帘帐:
“夫人,成婚的规矩,要等侯爷来挑盖头的,您可万不能自行掀了。”
姚荀无声叹了口气,依旧只有轻轻的一声:“嗯。”
许是屋里亮了灯,又许是手里的汤婆子起了作用,姚荀感觉的确是比先前要暖和了许多。
两个丫鬟已经退出到外头守着了。
沉甸甸的头饰压得姚荀的脖颈有些麻木,隔着盖头,她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外头的烛火亮光。
自打两个丫鬟点了灯,屋子里便腾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知是不是坐了太久,姚荀感觉自己的头有些晕乎乎的。
直至夜深至极,深夜的云散开,高悬的明月露了脸,光亮从屋顶的琉璃窗照进屋中,同温暖的烛火光交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