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和煦,绿芽新出,然而现下已是三月底,太白的春季比其他州县来得晚一些,冰雪融化也晚一些。
一对人马抬着一个绛紫色的腾云轿子,后面跟着一群面具人,径直往山上去。
轿子旁跟着老太监西乐,他看着熟悉的山间道路,眼神不禁露出一丝伤感,他恍然间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山间与东福的游玩嬉闹,把酒言欢。
他与东福都是北方难民,在难民队伍中相识,两人都与自己的亲人失散,成为孤儿。两人结伴同行,风餐露宿,经常饿肚子,后经过一家破落的福乐客栈,店主好心给他们一人一碗阳春面。
两人感激涕零,为了告别过去的苦难,商量一起改了名字,便借用“福乐”二字,他叫东福,自己则叫西乐,以期望自己以后过的福乐安康。
最后两人一起流浪,最后到了太白天外峰的天翼城,东福运气好,被上官氏族收养,过上温饱日子,而西乐只能在城中乞讨偷窃过日,后有幸认识一位厨子,拜师学艺,得以过上好日子。
也认识了自己心爱的师妹——茱萸。
东福与西乐的人生道路截然不同,但经常相聚,互相照应,感情更甚从前,成为生死兄弟。
可惜东福最终还是为了复仇,为上官家而死,所谓福也上官,祸也上官。
他也成功为东福报了仇,毒杀了不可一世的东岐相国沈孤舟。
一晃数十年,西乐已经苍老,再次旧地重游,回忆往昔,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轿前那些面具人黄衣黑甲,头戴黑带,黑带上绣着“九州四海”四个字,个个目光如炬,紧握腰间的佩刀。
领头者是御龙门大冢宰碧苍穹,只见他换上了一副青光甲,双眼眺望山顶,神色更加自傲,这次他算是出人头地,衣锦还乡。
一别多年,许多景色依旧没变。
他想起当年追随宇岱的情景,自己拼死在禁地抢到的天书,求得宇岱的赏识,并且离开东岐前往西岐,在宇岱身边讨到一官半职,摸爬滚打数十年,直到今日,才爬上御龙门的最高官职大冢宰。
半山之处,停放着一顶彩凤轿,那彩凤轿是一种华丽的平肩舆,轿身石青色,这轿子插满旗帜,上面绣有各色的金凤纹或花鸟纹,八名健硕的飞羽族轿夫恭候在旁边。
彩凤轿是飞羽族迎接远方贵客所用,代表飞羽族无上的尊敬之意。
飞羽族轿夫纷纷下跪拜见,其中一名飞羽族人说道:“陛下,族长已在天翼城门恭候多时,特意派我们前来迎接。”
“陛下,飞羽族用彩凤轿来接你进城,总族长却不亲自前来,明显是不把陛下的威仪放在眼里。”碧苍穹有意挑唆,恭敬地回身低头,露出得意的神情。
“不必多说,孤心领了,孤还是喜欢自己的轿子,这彩凤轿就赏给碧冢宰了。”宇羿坐在轿中,漫不经心回应。
“谢陛下!”
碧苍穹得到恩赐,欣喜若狂,高声呼喊。
轿夫面面相看,一脸冷汗,他们不敢得罪皇家,又不敢不听总族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放心,你们总族长那里,我自会解释,不会降罪你们。”宇羿淡淡说道。
听到此话,轿夫也只能迫于接受。
碧苍穹昂起下巴,得意地坐上彩凤轿。
他说过,总有一天,会让飞羽族会彩凤轿抬他上山,如今他做到了,一时心里畅快,忍不住在轿子上偷笑起来。
到了晌午,宇羿众人终于上了山顶的天外峰,入口处的天池,轿夫放入一根羽毛在天池水面,天池水如往常一样,变成银光色,整个水面升起一块块的青石阶,轿夫踏着青石阶,进入光晕之中。
最后一行人到达天翼城门口。
碧苍穹远远看去,发现城门下只站着上城荧一人,心中一阵恼怒:“好你个上官匹夫,当了总族长,脾气也大了,竟敢只派一人前来迎接!”
上城荧见他们到来,连忙上前笑脸相迎。
“陛下为了参加太白春宴一路奔波,可惜总族长染有风寒,无法前来,还望陛下多多海涵。”
碧苍穹没有露面,上城荧误以为宇羿在彩凤轿中,只听见轿子里传出冷哼一声:“昔日西岐相国沈孤舟上山,都是族长齐聚,万人相迎,阵仗可比这气派多了。如今便派一人前来,显然是不把我们陛下放在眼里,还是说,你们心里只认北晏的王,不认我们北魁的王?”
“岂敢岂敢,陛下大驾光临,让天翼城蓬荜生辉,只是今日正好是飞羽族的安息日,不宜喧闹庆贺,还望谅解。不过我府内已备好酒菜,为陛下接风洗尘。”上城荧笑吟吟上前,走近轿前。
“我们陛下乃真凤天子,为万民之主,天拥威仪,你如此打发陛下,轻视陛下,是想诛九族吗?”碧苍穹撩开轿帘,一脸冷笑盯着上城荧。
“是你!”上城荧大惊失色。
“怎么,上城族长见到我似乎有点意外?”碧苍穹微微一挑眉。
上城荧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怎么会,碧大人的威名从逐出飞羽族就响彻整个飞羽族。”
碧苍穹耳朵灵光,上城荧说的话都听到了,大怒道:“大胆,今日你们如此无礼,怠慢贵客,用我与你们的私怨来折辱陛下!”
上城荧跪拜在地,擦了擦冷汗,连忙解释道:“今日确实是不宜大肆喧闹,会惊扰我们飞羽族千百年安息的灵魂,陛下不如移步寒舍小憩,等春宴那日,飞羽族必定锣鼓喧天,彩旗招展,恭迎陛下的征召。”
碧苍穹欲煽风点火,好治上城荧的罪,岂料宇羿并未因此恼怒,西乐在身后咳了咳,碧苍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碧冢宰,客随主便。”宇羿的语气似乎有些微弱。
上城荧听到声音从后面的腾云轿传来,才知道正主的位置,连忙爬到后面,谄笑道:“多谢陛下体恤,还请陛下移步寒舍。”
西乐闭上眼,徐徐道:“上城族长的心意,我们陛下心领了,但陛下自有去处,无需你们操心,你们准备好春宴的事宜便可。”
“敢问陛下要去何处,小人愿意为陛下引路。”上城荧不想错失讨好宇羿的机会,连忙追问。
结果轿内并未发出任何声音,西乐面色一沉,喝道:“陛下要去哪,何须你一个多问,速速退让!”
上城荧见自己曲意逢迎不见效,只得点头哈腰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西乐挥了挥手,宇羿一行的轿子匆匆进了城后,向西行而去。
上城荧够着头,躲在在后面,远远看着,心中一阵困惑:“那个方向好像是……呼啸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