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雷响,天空倏然乌云密布,昏昏沉沉,宇羿一行人行色匆匆,他们不知道腾云轿的轿底开始渗出了鲜血。
西乐一脸焦急,连声催促,又抬头看了眼天上,愁眉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飞羽族内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传言,在安息日迎来的一场春雨,预示近日有大灾降临。
碧苍穹知道此事,眼神里露出一丝丝胆怯,但事已至此,也无路可退。
呼啸山庄门前站着一人,此人一身飞鱼青袍,六尺以上身材,鬓畔常簪长春花,三十四五年纪,面如堆琼,朱唇细髯,腰细膀阔,腰间斜插扶摇扇,头着一顶银丝纱帽。
只见他不断在门口来回踱步,似乎在等什么。
片刻后,宇羿一行人出现。
青袍男子急忙迎上,跪拜道:“罪臣春鱼,叩见陛下。”
“别急着行礼了,赶紧带陛下进去。”西乐上前扶起春鱼。
春鱼点点头,西乐挥了挥手,腾云轿被抬进山庄,碧苍穹准备跟着进去,被西乐拦住:“碧冢宰就别进去了,陛下不想自己的病情太多人知晓,你就在此守护,让九州四海盟保护整个呼啸山庄。”
碧苍穹心里微微不悦,但还是强颜欢笑,点头领命。
碧苍穹看着他们关上大门,心想:“这病恹恹的皇帝,眼瞎又体弱,怕是活不久了,不知道他会传位给谁?三名皇嗣中,一个断手,一个出家,还有一个不知所踪,加上射日王虎视眈眈,大魁的将来真是福祸难测,老子得提早谋划安身之所……”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动,想到一人,安排好护卫之后,悄声离去。
宇羿在后院落轿后,已昏迷不醒,被春鱼匆匆抱进房中。
房中书案还有一个看书的女人,那女人正是上师镜的孙女上师柔,身穿淡黄绸衫,虽然已不再年轻,但容色依旧清秀,美丽动人。
西乐看到她,微微一愣,但并未多言,而是跟到床边,宇羿此时面色苍白,散发出强烈的寒气,不断衄血,双手也开始长出黑色鳞片。
“这是什么病?”上师柔一时好奇,也凑近过来。
西乐身后侍卫此时拔出了刀。西乐摆了摆手,身后侍卫才收起刀。
西乐面色严峻,声音极为冰冷,脱口道:“是骨蚀邪症!”
春鱼惊觉道:“这邪症与不死邪症有异曲同工之处,柔姐,你赶紧去端一盆北面的溪水过来。”
“北面溪水?”上师柔觉得奇怪,但病情紧急,也容不得她多问,转身就离去。
春鱼从药箱中拿出针灸包,分别在取手上经穴,孔最、合谷、迎香等,抑制衄血进一步恶化。
此时宇羿脸部开始收缩,手脚抽搐,寒气越发严重,形如脱水的干尸,双鬓开始结霜,黑鳞蔓延速度也加快。
“快按住陛下!”春鱼大喝一声。
西乐挥了挥手,身后侍卫上前按住宇羿的手脚,但此时出血更多,众人一阵惊慌失措。春鱼冷静上前,双手一合,汇聚灵炁与掌心,周围气息也跟着变得温暖柔和,让人颇感安宁祥和。须臾之间,春鱼全身绽放的千万道光线,那些光线形成人体所有的经脉形状,在春鱼身上闪烁不停,他开始变换结印手势,口中不停默念九字祝由:“五、神、证、法、守、阴、安、阳、气……”
最后双掌不停打在宇羿的心脉上,手掌周围光芒形成一道道七彩的光波从手中散开。
“无上春波功!”西乐一声惊叹。
西乐从未见过如此神功,他也只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七宝摘星楼老楼主云无尽有三大疗伤奇功,学成者寥寥无几,众人期望颇高的大师兄武枢也只精通一门,便是海晏流心指。
然而最懒散的春鱼却最具天赋,云无尽指点一二,便可精通两门要诀,成功习得无上春波功与鬼道十三针。
片刻后,宇羿的病情得到缓解整个人平复下来,血也渐渐止住了,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春鱼擦了擦汗,接着道:“西乐公公,七夜白霜草还有吗?”
“有,但不多了,盛产七夜白霜草的镇子都被射日王控制,陛下病情岌岌可危。”西乐哀叹连连,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里面放着七八根七夜白霜草。
春鱼拿过药草,用火炉点燃,放在药罐中烧成粉末,最后倒入茶水,让宇羿喂下,一炷香后,手臂上黑鳞才停止生长,渐渐褪去一点。
但头上散发寒气依旧不减。
“北面的溪水来了!”上师柔气喘吁吁地端着一盆水进来。
春鱼听到上师柔一进门,急声喊道:“快,将陛下挪下床,我要将他的头放入盆中。”
说完,西乐铺好垫子,众人从床上抱下宇羿,春鱼往盆中撒入药粉,手上缠上厚厚的棉布,将宇羿的头放入溪水之中,只听见“呲”的一声,整个盆里立刻散发出热腾腾的白雾。
众人低头细看,那盆中清澈的溪水变得漆黑无比,宇羿的头也不再散发寒气。
“这是怎么回事?”上师柔一脸惊奇。
“这是散寒之术,与刺火之术相反。骨蚀邪症与不死邪症病理相同,病象却相反,骨蚀邪症为蚀阴火,不死邪症为死阳火,蚀阴火成冰,死阳火成焚,两者皆四时不相保,与道相失,反顺为逆,内格至邪,惧天时水、地藏水,天时水为雨雪,地藏水为江河。内经有曰,四时阴阳者,万物之根本,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以从其根。现在是春时,需阳水以治,阳水在五行中对应地支的是子水,象义为溪涧地藏水,位居正北,故散寒之术必须用驱邪散和正北方的溪水。”春鱼脱下手中的棉布,双手被冻的通红。
上师柔恍然大悟,笑道:“难怪你让我跑北面打溪水回来。”
春鱼叹了口气,露出愁容:“可惜此病虽能治一时,但不能根除,亦会时常反复。”
西乐道:“此病还需找到病根,才能对症下药,这次春宴对陛下而言至关重要,而先前陛下传密旨给你,便是让你做他手中的照妖镜。”
春鱼跪下,激动道:“陛下愿意让罪臣将功折罪,春鱼感激涕零,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罪臣不愿离开七宝摘星楼......”
西乐拍了拍春鱼肩膀,微笑道:“放心,此次春宴过后,陛下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春鱼眼含泪水,磕头谢恩。
西乐转头看了眼上师柔,脱口道:“你是上师镜的孙女吧?”
上师柔微微点头,柔声行礼道:“见过西乐公公,上次见您还是在上鸿家宴上,祖母高龄,已退隐山中,临走前,命我在春鱼先生这里修习医术。”
“甚好,上师氏一直以炼药闻名,但医术平平,相比你祖母让你历练,取长补短,上师镜算是我的恩师,曾在我少时救我一命,并引荐我去拜师学艺。后来我离开太白,在紫京城有幸遇到一位神医,他传我一套飞羽族的针灸之法,名为飞鸟探穴针。”
“是我们飞羽族失传的医术!”
上师柔满脸惊喜,她年少时曾一心搜寻此医术,结果毫无头绪,今日失而复还,喜极而泣:“若西乐公公愿授还此术,便是我族的大恩人,也是我上师柔的大恩人。”
西乐欣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秘籍,上面写着“飞鸟探穴针”,然后递给上师柔,笑道:“此术虽不及鬼道十三针的威力,但亦可驱邪避毒,救死扶伤,特别是救飞羽族人功效翻倍,今日我投桃报李,将此绝技传你。”
上师柔拿过秘籍,要磕头谢恩,西乐赶忙扶起:“使不得,使不得,我也只是还了这份旧情,不是什么大恩。”上师柔依旧坚决。
西乐看向春鱼,春鱼欣然地点点头,西乐叹了口气,随了上师柔的性子。
事后,上师柔为报答西乐恩情,坚决留下来照顾宇羿,西乐不好推辞,便答应了。西乐还要去城中打听采买七夜白霜草,以延宇羿性命,春鱼便送西乐出门。
西乐出门前,微微一笑,小声:“春鱼,我这招借花献佛还可以吧,你要我办的事,我已办到,接下来是否能讨得欢心,靠你自己了。”
春鱼苦涩一笑:“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