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杀人经历的人未必擅长潜行。
有丰富逃跑经验的人也未必擅长藏匿。
琉璃不觉得自己被发现是个值得惊讶的事情。
他惊讶的,是发现自己之人身上的着装。
“……第一次见到恶魔信仰上帝。”
将琉璃从别墅窗户拽上来的人,是个带着金色臂环的健壮男性,他身上穿着的服装很接近以希腊神话为主题的西洋画作中人,如果不是那双本该神性的眼眸看向琉璃时展露的嫌弃情绪太过明显,琉璃甚至觉得这人下一秒是要前往礼拜的。
原谅琉璃形容的这么主观且直白,但他着实没什么艺术细胞或者欣赏能力。
这已经是他努力搜索词库后能找到的最合适形容了。
轻盈的点着墙壁的棱角上翻,琉璃停在半开的窗户上,双手撑在窗台边缘,盯着那双被金粉修饰过的暗绿色眸子,又问:“或者你在扮演什么献身神明的祭品吗?”
虽然有些冒犯,但打量到那比圣洁服饰更惹眼的各类身体装饰后,琉璃真的很难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尽管面颊上的修饰已经被卸了七七八八,但扯着琉璃上来的带着戒指的手指,和金色臂环相连的同色双层颈饰,以及从颈环下垂晃荡在锁骨边的金丝,和被带出反光波纹的,攀着他双肩向下的,缀着珠宝的胸链。
嗯,真奢华。
“我也第一次听说卖我的人竟然不知道金主是个什么货色。”
没有鉴赏能力的审美崩坏者。
伏黑甚尔翻了个白眼,在一声丁叮啷当的响声里抱起胳膊,没好气地说。
但坦白来说,伏黑甚尔确实更喜欢琉璃的视线。
“来之前你不是说这金主是个人体艺术家吗?”
那让他觉得他不是个物品,或者被人把玩的玩意儿……尽管琉璃仍然把他当作商品卖掉了。
像个猫儿一样蹲在窗边的琉璃眨眨眼睛,迷茫地反问:“不是吗?”
就算不是,这么豪气的装扮,你会不喜欢?
看着琉璃眼神里赤裸裸写着的“你应该感到荣幸”的表述,伏黑甚尔都快被气笑了。
仗着他怎么样都觉得无所谓,这家伙是真不在乎他被怎么对待。
“为了应付这个只知道用眼睛欣赏的狗屁艺术家,我这周已经换了数百套不同的装束了。”
从西装暴徒和禁欲教师,到希腊神话和活人祭品……奇葩金主也是真喜欢拿他身材当衣架子,伏黑甚尔没话讲。
琉璃跳下窗户,翻开伏黑甚尔的衣柜抽了件衣服走进浴室,懒散地摆手:“等会再听你抱怨。”
为了能在一周内把交易收尾,他可是辛勤工作了整整五天才在限定时间内赶到。
看着明明加快了速度但明显还是睡了个好觉才来的家伙,伏黑甚尔认命的继续折腾着脸上被粘上的金箔。
衣服随时可以换下,但他可不想顶着这么花里胡哨的脸招摇过市。
等琉璃洗漱完捏起果盘糖果的时候,伏黑甚尔也把那个把他衬得像天神一样的妆容卸干净了。
重新审视了一下用懒趴趴的表情撑着装束的伏黑甚尔,穿着盖到膝盖衬衫的琉璃冷淡地说。
“你像是抢劫了神殿的绑匪……唔——”
几日未见的人带着和他相同气味的沐浴香,被他推着靠在衣柜柜门上的人抬腿勾在了他的腰身,在温润与柔软之间翻滚着的橘子味糖果让伏黑甚尔久违地升起了倦意。
……真该死啊,他竟然都被驯化到在这人身边就放下警惕的地步了。
在逐渐混乱的呼吸声中,被托离地面的琉璃低喘着捂住了伏黑甚尔再度前贴的唇瓣,舌头卷了一下空荡荡的口腔,冷声。
“…你聋了吗?”
啧。
伏黑甚尔咬碎从琉璃那里夺走的糖果,亲吻着琉璃的手掌。
“这别墅里的眼睛连你的水准都达不到,而且……”
松了力道让手掌护着的腰身下滑,伏黑甚尔危险的眯起眼睛,紧盯着那个看向别处的琥珀色眸子。
“你确定要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关注外界吗?”
一直忍耐的前提可是有在被服务着,但这次交易里小琉璃还一次都没满足他呢。
感受到炽热的危险,琉璃浑身一僵,停也不是,下也不是。
下一瞬,清脆的敲门声在门口响起,腰间的力道却收的更紧。
看着哪怕是这种环境也没打算妥协的伏黑甚尔,琉璃无奈的勾着金饰上前,吻了吻那个紧绷的嘴角。
“……我可不是来接应你的。”
虽然不至于有什么羞耻感,但他实在是没有被陌生人看到的兴致。
伏黑甚尔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混帐又打算拿什么偷换概念的话来哄他。
“甚尔,我是来偷走你的。”
琥珀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回望着那双戏谑的绿色深潭,鸦羽般的睫毛低垂,带着泪痣的苍白面颊蹭过伏黑甚尔下巴和脖颈的连接处,在舌头推开的金丝之下合起唇齿。
“有点偷情的自觉怎么样?”
皮肉的触感和血腥气息的蔓延中,原本紧绷的身体出现了明显的放松。
勋章有了,奖励却要晚一些兑现啊……啧,狡猾的家伙。
伏黑甚尔呼出一口气,单手将用自己稳定重心的人拎起来扔进衣柜,警告般牵着那个带着凉意的手按在小腹腹肌上,在琉璃的耳边哑声。
“你最好是祈祷反转术式会随着使用的次数而进化。”
……这听起来怎么不太像是有活路的样子。
看着柜门关起的黑暗,琉璃计算着逃跑的可能与后果,又在思索两秒后老老实实的窝进衣服堆里,放弃了这个危险的打算。
别说能不能在那个体术混蛋眼皮子底下逃跑,要是被抓回来了,绝对是更加凶狠的报复。
琉璃在手机上输入离开的手段和来时购置的房产位置,等待着在门口交涉的伏黑甚尔。
“麻烦。”
委屈琉璃潜伏很麻烦,委屈伏黑甚尔应付也很麻烦。
按照鬼手和暴君以前的行事手段,他们的武力和计谋可以赚许多没有后续麻烦的快钱委托。
即便这次的交易对象可以给琉璃提供明显大额的获利,即便是因为高专人士推荐,他没办法有太不符合常规的小动作,但是限制伏黑甚尔的行动甚至做出偷走交易礼品这样的行径——琉璃还是很意外伏黑甚尔能乖巧配合他的。
不能有意引起混乱,不能太忽视别人性命,不能太视法律为无物……在杀盗偷抢的黑街里混迹出来的人,现在却要遵循道德和法律准则行事。
有着不被法律限制的能力,却甘愿成为规则下的正常人,这就是在高专重新搭建安全所的他们所处的现状。
可这并不是特别值得惊讶的事情。
琉璃躺在细微气息构建出的衣巢里,懒散地想。
“把我扔去处理麻烦,你躺在这里犯困?”
他们并不太在乎自己所处的环境到底安全与否。
骤然亮起的视野引得琉璃眼睛微微眯起:“找你做什么的?”
他们早就习惯于成为彼此的安全保障。
“送了个看起来像是奢侈品的乳膏……你起不起来?”
只要他不死,他就死不了。
逆着光叉腰的人投下的阴影中,琉璃侧卧在伏黑甚尔穿过一次就扔下的衣服柔软里,慵懒的对着伏黑甚尔抬起双手,一声不吭。
伏黑甚尔看着像是液体一样窝在衣柜里的懒猫,饶有兴致的勾唇:“……叫一声听听?”
叫一声?
被抱起来需要叫什么?
琉璃茫然的抬起眼睛,不太确定的在那个促狭地眸光中张了张嘴。
“甚尔哥哥?”
……
x的!!
“…点火了可要负责灭啊,小琉璃。”
“什么,我没,等——甚尔?”
被捞起的失重感惊得琉璃下意识地把指甲嵌进了伏黑甚尔的肩膀里,因为察觉到和杀意近似的危机感,早年魔鬼训练下的惧怕后劲中,琉璃神经敏锐的绷紧,在一阵阵危险的警告里,引导小腿上旋到伏黑甚尔的肩膀,在被抱起的半秒后,踩住了伏黑甚尔扬起的小臂。
感受着真空下的饰品的凉意,琉璃面无表情的看着反抗本能带起的身体,在心中叹了口气。
行,好,这下是真完了。
伏黑甚尔看着坐在自己肩膀踩着小臂上的人,笑容下的恶意越发不加掩饰。
“……你还想找什么理由?”
接连几次,他是真的有些不爽了。
“……我觉得我应该能解释一下?”
琉璃抱着伏黑甚尔的脖颈跪在了他伸在腰前的手掌里,果断地亲了上去。
“哈…你刚刚说拿了什么乳膏?”
伏黑甚尔随手拿起刚刚放在桌子上的小盒子,挑眉:“…嗯,你要用?”
“你有其他替代品?”
“没有。”
伏黑甚尔瞥了一眼前行的方向,在琉璃又一次贴上的动作中猛地收起托着瘦削膝盖骨的右手,懒散地拧开了包装精美的盒盖。
“……你一定要用这么幼稚的报复方法吗?”
在伏黑甚尔恶劣的抽手动作里拽着胸链落地,琉璃随手把飞起的衬衫衣摆拽下,仰头看着那个故意让他跪在床铺上的人被他扯着低头。
乳膏的柔软确实是个很好的离别礼物。
如果不是伏黑甚尔每天都收到各种各样不同的身体涂品,他都要以为这是金主给他和琉璃准备的礼物了。
但很快,琉璃就出现了不在意料之内的异常反应。
“……小琉璃?”
伏黑甚尔皱起眉,抬起面前人的下巴,而后猝不及防的撞进一双明显带着情绪的琥珀色眸子里。
“甚尔,这个东西,是第一次送给你吗?”
虽然是第一次体验,但身体的反应已经让琉璃意识到他到底出现了什么样的状态。
伏黑甚尔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把那个开了盖的膏体拿了起来。
“媚药,”琉璃拽着明白过来的伏黑甚尔脖子上的金饰,本就冷淡的面容几乎能喷出火来,“你鼻子是瞎了吗?”
……这他真的很难解释。
伏黑甚尔抿了抿唇,有些烦躁的扯下本就飘忽的麻烦衣物,抱着人走进浴室,哑声:“……不良反应?”
“还……没,呃……你慢点走。”
……(试过了,过不了。)
“小偷大人?”
伏黑甚尔餍足的亲了亲窝在怀里不肯动弹的人,用浴巾把几乎是无意识流泪的人重新抱起,轻佻地说。
“你已经偷到我了,我们从哪里离开?”
听到明显的调笑,怀中人厌烦的咬在临近的胸膛上,声音嘶哑的难以听出本音:“老子没说让你别烦吗?”
“是是……知道了。”
伏黑甚尔牵着琉璃发完火就无力垂下的手亲了亲,任由他心烦的一巴掌甩在脸上又重新缩回,笑嘻嘻的从衣柜里扯了件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按照琉璃手机里的定位找到了他开来的车。
“啊,对了。”
开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以后,伏黑甚尔看了一眼被他绑在后座熟睡的人,懒散地停车掏手机,拨通提前记下的电话,看着相隔很远的别墅在通话界面拨通六秒后骤然冒出大火,随意的把手机卡抽出扔下山路的悬崖。
“……五感退化也不能全都怪我吧。”
虽然没怎么用过那些奇怪的膏体,但伏黑甚尔可是在这个郊野别墅里吃了整整一周的有毒食物,如果不是毒对伏黑甚尔根本不起作用,一周后琉璃偷走的说不定都不是个活人了。
这位金主确实没有做出过什么越界举动,只是从一开始就想把伏黑甚尔做成个听话的痴傻人偶而已。
“虽说是没让小琉璃吃下屋里的食物,但没开封的‘离别礼物’竟然也有问题……”
想起察觉膏体有特殊成分时琉璃暴怒的表情,伏黑甚尔勾了勾唇角,踩下油门继续在异国的山路上疾驰。
“我可不觉得你下手会比我干脆。”
这句指向性极强的话语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只是因得到满足而活跃着恢复的五感中,伏黑甚尔敏锐的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模式出现了他熟悉的转变。
“……呵。”
谁说让他从良的会是个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