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捻动手中的佛珠,这桩事在云栖寺的时候,静玄师太就说了清楚。
要不是云栖寺主持贪图银钱,将土地租给了一个商贾,四娘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见天日。
那商贾自称来自怀州段家,石炭入京前后来到南城码头买地,开了食肆、驿铺和香水行。
正因为这桩买卖做的好,东家才又看上了云栖寺外的土地。
事情到这里还都很寻常,毕竟这是汴京,每日都有不少商贾前来开铺子、赚银钱。
问题就出在,这东家为了宾客来往方便,让雇工在铺子周围修私路,四处挖土翻地,刚好就挖到了沈四娘的埋骨之处。
两个女尼恐怕事情败露,于是明真上前阻拦,强行让雇工将土地重新填埋好。
这还不够,两人恐怕之后再出差错,想要将那商贾撵走,于是向妖教求助,没想到却被拒绝。
明真早就对压在她头上的宣教士等人心生不满,这才鼓动一群人,在李家庄子上发生了内斗。
接下来就是许怀义带兵拿人,遇到了周家船队,然后将一干人等带去刑部衙门。
这些都能说的清楚,唯有那静玄,就好像真的被佛祖惩戒了。
静玄在禅室中突然看到了舍利匣,之后她做了些什么,她全都记不得了。
“那静玄说,舍利匣莲花座上,佛祖现身,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定是佛祖指引她挖出了四娘的尸骨,”高夫人边说边哽咽,“我就想是不是太后、太妃娘娘多年礼佛,这才让佛祖显灵,既然四娘是被佛祖庇佑,我就想在云栖寺外买块地方,建个小庙,除了礼佛之外,将四娘的牌位供奉过去。”
太后点点头:“云栖寺中的比丘尼害人,寺中本就有过失,让出一块土地也是应当。”
说到这里她不由地叹口气。
“你们只管去做,若是有人阻拦,就说是我的意思。”
高夫人是想要向太后娘娘借力,现在太后娘娘帮了忙,她又觉得愧疚,女儿已经贵为德妃,按理说,用沈家来压人也不怕不成,就是这些年沈家前怕狼后怕虎,变得畏畏缩缩,恐怕被人寻了错处,再对德妃不利。
德妃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张嘴,就见到太后投过来的目光,那视线中带着几分宽和。
太后怎会不知沈家的意思,之所以会答应,是真想要帮一把。
天色不早了,太后也不留沈家人,只是让尚宫带着典薄将准备好的布帛和首饰交给高夫人。
“吾用了四娘送来的佛珠,受了她的孝敬,这些东西等她下葬的时候放进去,算是吾与太妃的一份心意。”
德妃和沈家女眷们忙行礼。
太后挥挥手:“回去吧,不要太伤心,四娘在那边有佛祖护佑,也会脱离苦难,往生极乐。”
众人离开,太后靠在软塌上半晌没有言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仪也不好劝慰,就在一旁守着。
过了好一会儿,太后才叹了口气:“多么伶俐的一个孩子,差一点就逃出来了。”
司仪知晓太后只是自言自语,并非与她说话,也不回应,就倒了一杯热茶递上去。
太后娘娘一碗热茶下肚,情绪才好了一些。
太后道:“王相公之子倒真是不一般,小小年纪就如此沉得住气。”
司仪低声:“您是说今日在垂拱殿的事”
太后站起身:“若是将整桩事往妖教上引,事情闹大,就能牵连更多官员,这不就是他们党争的路子”
“如今官家震怒,命中书处置,无论哪一边都不敢借机行事。”
司仪道:“难不成这位小相公与老相公政见并不完全相和王氏一族和新政,将来不都得这位小相公接手”
“儿郎不够伶俐,要担忧家业无人承继,太伶俐,却有他自己的思量,”太后目光一闪,似是若有所指,“谁家都是如此。”
司仪想了想:“您是不是怀疑这案子与王家有关以我们现在查问的结果来看,王家不曾伸过手。”
太后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又道:“再让人去问问那怀州来的段家,兴许这几日还会有别的动静。”
太后娘娘确然许久不曾理事了,关起慈宁宫的门,只是养些花花草草,偶尔出去散散心,外面那些事,她早就提不起兴致,也不想再去管。
别人以为娘娘年纪大了,精神不如从前,但司仪知晓,娘娘一来是不想再与官家有芥蒂,二来是真的伤了心。
不多管事,真的就会清静
……
夏家。
李夫人端起面前发黄的茶汤,凑在嘴边抿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登时散开来。
家里乱成一团,几个账房忙着改账目,只要与李管事有关的东西,要一并抹除。当然有些事是改不干净的。
李夫人也知晓,李管事必然会提到夏家。
在李夫人印象中,李管事与家中没有太多来往,可账目一查不要紧,李管事每月都会来家中一趟,他经手的银钱,加起来至少上千贯。
偏偏这些银钱都来自贺家。
贺家前阵子才出了事,涉及到博彩和掠卖妇人,光是这两桩案子,贺家子弟就被抓进去七八人之多。
现在李管事又被抓,如何能阻止这把火别烧到夏家
哪怕李夫人惯会打理中馈事务,现在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如何也理不清楚。
夏二娘也在一旁帮忙,手边很快也多了一摞账目。
“别算了。”
一个声音传来,李夫人抬起头,看到了自家老爷。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将夏孟宪身上的官袍都打湿了。李夫人记忆里,老爷自从入仕之后,就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
尤其是官袍,从来都是整洁、干净,今日这事……
李夫人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老爷,您这是……”李夫人说着皱起眉头斥骂小厮,“连伞都不会打了”
夏孟宪不想听这些,向屋子里的人挥手:“都退下去。”
几个账房连忙起身,管事、下人也不敢久留,全都出了屋子。
李夫人登时双手冰凉:“老爷,您可别吓我。”
夏二娘端了一杯热茶,放在夏孟宪面前。
夏孟宪稳了稳心神才看向李夫人:“将账目改了也是无用,我帮贺家结了几桩官司,李管事都知晓。”
李夫人一怔:“从前的官司,还要去查”
“查李管事自然不用,”夏孟宪深吸一口气,“朝廷现在查的是我。”
李夫人登时愣在那里,旁边的夏二娘脸色也跟着变了。
“这个官,我只怕做不成了,”夏孟宪道,“现在将银钱留出一些,等着纳铜赎罪吧!”
说完这话,他皱起眉头。
“但是二娘与谢家的婚事不能变,”夏孟宪道,“乔哥儿与谢二郎一同出事,谢家若是不肯结亲,谢枢密也难脱身。”就算要挟,也得让谢家将二娘娶回去,不然他没了官职,许多事要经谁的手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