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灵脚步不急不缓,辗转间来到了一处偏僻地带。
他面露沉吟之色,手臂下垂,往腰间一指。
只见一枚玄奇符箓被他反扣手中,顺势便往身上贴去。
符箓没入身体之后,他整个人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然后便凭空消失不见。
地上的杂草,开始变得东倒西歪。
只留下了一连串青色痕迹,仿佛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
......
五里坝地处深山,声名不显于外,但坝上的“澄心书苑”,影响力在外面却是出奇的高。
书苑夫子横空出世,在此传道授业二十余载,共计带出了两届学子。
尽管这些学子能够坚持下来的寥寥无几,但历经十年寒窗苦读,其中的出类拔萃者,却在乡闱殿试中纷纷折桂、拔得头筹。
从此鱼跃龙门。
为此,方圆百里,都对澄心书苑产生了好奇。
五里坝周围的书院,也有大儒曾来辩经,可面对满腹经纶的书苑夫子,都无一例外败下阵来。
也因为此事,书苑夫子的名头愈发响亮。
慕名求学的读书人数不胜数,削尖了脑袋的想要挤进书苑求学。
可书苑夫子索性来个闭门谢客,对外宣称:“只招收五里坝弟子,外来之人概不收录。”
此番举动,使得外界的读书人拜师无门。
万般无奈之下,读书人们只得另辟蹊径,花费大价钱买下五里坝原住民的祖宅,打算以此身份就读书苑。
一时间,村里那些破落茅屋的价格,也跟着一路水涨船高。
毫不夸张的说,县城里能够购置一处宅院的钱,在当时的五里坝只能堪堪买上一间茅厕。
眼看闹剧越演越烈,书苑夫子抛出了一句:
“投机取巧之徒,不配为老夫门下弟子。”
换句话来说,就是你们这些人,即便成了此地住民,老夫也不会因此认可你们的身份。
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读书人们的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书院夫子的怪脾气,他们也总算是领教了。
所以只得离开五里坝,另拜他人为师,让这处山里村庄得以回归了宁静。
......
至于世代居住在此的山里人,一辈子都在跟庄稼打交道。
尽管他们的见识十分有限,但看到了邻居的后代考取了功名之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举家搬离村庄,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
村民们于是便都把子女送进书苑求学,想借此博他个功名利禄。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后代没能考取功名,只要能有老夫子替他们出手管教。
一来可避免不懂事的子女在家里闹腾添堵,既省心又省事。
二来嘛,如果能识他个一文半字,今后学手艺讨生活也可以避免少走弯路。
反正上门读书识字,也不用花一分冤枉钱。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是?
而书苑夫子也秉持着,只要是村里的孩子,那便有教无类的心态,在这五里坝寒来暑往的一待,就是二十年。
书苑夫子深居简出,行踪飘忽不定。
村民们也只当是遇到了个怪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
可随着一茬接一茬的学子及第登科,导致一波接一波的村民搬离了此地。
而那些个在书苑夫子的教导下,得以状元及第的读书人。
原本是五里坝的好田好土养育了他们,可他们到头来却说这地方是穷山恶水,不愿再重返故里。
仅是在春秋两祭的时候,才会带着家眷回乡祭祖,然后顺带看望下书苑夫子。
五里坝落后的面貌没有得到改变,人口却大量锐减,也就此落寞了下去。
对此,书苑夫子并未苛责,只淡然道:“人各有志,但终会落叶归根。”
......
一阵秋雨过后,此时的澄心书苑,读书声顺着风雨声,飘荡在旷野山林。
书苑青瓦高墙,大门紧闭。
两尊龙像盘卧门前,布局十分简单。
可里面却栽满了四季花草,假山流水彰显磅礴之美。
一头青牛,盘卧在后院竹林里,咀嚼着嫩绿青草。
五里坝的孩童们,此刻正在学堂里吟诵着锦绣文章。
而慈眉善目的夫子手拿戒尺,坐在靠椅上,对顽劣的孩童们督学。
靠椅的后上方,悬挂着一幅“春山村居图”,画着这座小村庄的全貌。
此图的两侧,是两根梁柱,上面刻印了一副对联:
圣贤俱往,功名镜花水月;
仙佛难成,灵寂清静无为。
横梁上批着:澄心观物。
......
此时外界无风,但案几上的书页却沙沙作响。
老夫子微眯着眼睛,随即缓缓起身。
“今日的授课到此为止,你们先各自回家吧。”
老夫子摆了摆手,就此散了这堂授课。
原本正襟危坐的孩童们,纷纷起身而立,然后便如蒙大赦一般,鱼贯冲出了学堂。
就在此时,老夫子喊了声:“韦植留下。”
韦植,就是那二愣子。
此时被老夫叫到名字,这个顽皮的男孩顿时心中一凛,然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独自站在一旁。
看这样子,老夫子是要问责今早之事了,其余没有点到名字的孩童都暗自窃喜,撒泼地跑出了学堂。
待到孩童们都离开之后,韦植怯生生道:
“夫子,今天的事情,学生不是故意的,都是三娃子他们......”
不等韦植狡辩,老夫子慢悠悠地伸出了戒尺。
韦植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奈之下,只得摊开了手心。
啪,啪,啪——
一连三下重击,打得韦植手心发红。
老夫子收回戒尺,然后淡然道:“今日之事就此为止,你且随我来吧。”
出人意料的,韦植没有任何难过的神色,反而喜上眉梢,连忙回道:“谨遵师命!”
一师一徒走出学堂,穿廊过巷,辗转来到了后院之中。
大青牛埋头吃草,看着出现的二人,只是“哞”了一声。
老夫子带着韦植,走进了自己的寝居室内。
里面摆放着一尊三足圆肚小鼎,此刻正散发着浓浓药香。
老夫子揭开鼎盖,取出一粒褐色药丸,递到韦植的手里,同时不紧不慢道:
“开始吧。”
“是。”
韦植吞下药丸,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地坐在一个蒲团上面开始盘膝打坐,嘴里也跟着念念有词:
“气乘风遂散,界水而止。”
“云遇水即生,冲天而起。”
......
随着韦植静坐冥想,一股青烟莫名升起,在他的头顶盘旋。
寝居室里,忽然产生雷鸣,凝聚起了层层云雾。
淅沥小雨飘飘洒洒,竟然从屋顶凭空而降。
一声清脆的龙吟,从云雾里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