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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市集,陈子涉看到街道两侧的商铺已经在陆续关门,游走在街头寻找生意的驵侩也少了很多。

魏氏一番打听下,才找到一个手上有合适宅屋的,将他带到了陈子涉面前。

陈子涉打量了这人两眼。

魏氏带来的是一个男人,他牵着几匹殃殃的瘦马,马背上驮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包裹。

这人约莫三四十岁,肤色黝黑,脸上爬满深如沟壑的皱纹,像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驵侩们最早就是做倒卖马匹生意的,久而久之手上也会有一些屋宅、布料,甚至刀剑之类的货源。

“尊驾怎么称呼?”陈子涉问。

男人态度很是恭敬:“客人叫我许二就行,听这位娘子说了,客人想赁个院子,小的手头上刚好有两间,都靠在一起,客人要是愿意,不如随我去看看?”

陈子涉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前面带路。”

驵侩许二带着陈子涉和魏氏姐弟,七拐八绕来到里巷内的一座小院。

这院子并不大,里面只有两间连在一起的屋子,屋子前凿了一口井,屋后是用茅草和竹子搭建的简易茅房。

院子里没有粮仓、祠木等建筑,却种了五六棵茂盛的桑木。

陈子涉看了一圈,觉得这院子还算干净,屋子里的桌案、坐席、床榻等也都齐全。

关键是院子里那几棵桑竹,既能遮掩院外的视线,垂下的树荫又能遮阳,最合陈子涉的心意。

“几个钱?”陈子涉问。

许二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每月四十个半两钱。”

四十个钱?倒也不算多。

陈子涉正要答应下来,魏氏却忽然开口:“二十个。”

许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他像是没听清,大声道:“什么?这位娘子说什么?”

魏氏毫不退让:“你休要框我们,这院子尚不足二亩,不过两间房,怎的就要四十个半两钱了?”

许二扯着嗓子道:“这位娘子怕是不知道,近日县城的外乡人不少,要赁屋子的也不少,这价格自然要高些。”

魏氏却不接他的话,反而指着隔壁小院说:“你方才说,隔壁也是你的。”

“我刚在外头看过了,那院子大些,赁给我们姊弟正合适。”

“两间拢共五十个钱如何?你若不赁予我们,我们便找旁人了。”

陈子涉有些诧异地看着魏氏,没想到这女人一旦谈及钱财,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和之前沉默寡言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过转念再想,她都敢到那些死状诡异的马匪身上搜钱,这样做倒也合情合理。

魏氏和许二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每月六十个钱的价格将两间院子赁下。

眼看着那驵侩收了钱,嘴里一边嘟囔着“亏大了”、“好一桩赔本买卖”之类的话,一边悻悻离去。

陈子涉不由摇头感慨,对魏氏道:“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时候。”

而魏氏又恢复了木然的神情,低着头对陈子涉微微屈膝:“恩人,我们就住隔壁,有用得上我们的您随时吩咐,我们告退。”

说着,她拉起正不断跳起,想摘树头桑葚的阿梁,默默走出院子。

待魏氏姐弟离开后,陈子涉将院子稍作收拾,打了井水洒扫一番。

然后他请出徐夫子,执弟子礼对它揖了又揖,又随口念了首千古名篇,把这竹简小老头儿哄得服服帖帖。

接着,陈子涉给自己补充了几张符箓。

最后,他从怀里取出了几块从大泽乡带出来的干粮果腹,勉强糊弄了一餐。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然擦黑。

陈子涉看着天色稍作估算:“距离人定大约还有一个半时辰,不知道徐夫子所说的‘不定’,到底是指什么。”

或许是因为“人定不定”这四个字,陈子涉心里总有些发慌,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他徐徐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转头走进卧房,盘膝坐于床榻之上,开始了登真隐诀的修行。

不知不觉间,明月东升,徘徊斗牛。

“邦邦邦……”

随着街道上更夫的一声声梆子打响,人定悄然来临。

陈子涉缓缓睁开双眼。

经过这一个半时辰的修炼,他将自身状态调整到了最佳,奔走一天的疲惫也一扫而空,整个人神采奕奕。

“我倒看看,是哪一路牛鬼蛇神要来找我的麻烦。”

如水般的银白月光照入房内,被窗格筛成一个个细小方块,月色缓缓偏移中,时间也在悄然流淌。

陈子涉屏息凝神,只听到窗外蝉鸣和蚊虫飞舞声不断,却始终没有察觉到半点异常。

很快,大半个时辰流淌而过。

陈子涉心中不禁狐疑:“这人定都快过去了,为什么还没有异常发生?难道徐夫子那句‘人定不定’只是无意义的话语?”

王贲在金盒底部的留言写着,竹简上浮现的话语,可能是一些切实性的建议,可能是对未来的预言,但也可能是无意义的话语。

“不是吧,让我紧张了这么久?”

陈子涉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荒谬的感觉,大脑也从紧绷的状态中舒缓下来,渐趋松弛。

可就在这时,陈子涉忽然听到隔壁魏氏姐弟的院落里,响起了“嘎吱”的开门声和沉重的脚步声。

“嗯?这姐弟俩这么晚了还不睡?”

带着疑惑,陈子涉的目光穿过半开的窗户,投向隔壁院落。

两间宅院之间只隔着一堵竹篱笆,陈子涉很清楚地看到,魏氏的那个傻子弟弟阿梁正站在院子里,手中不知在挥舞着什么。

陈子涉走出屋子,对隔壁喊道:“阿梁?”

阿梁闻声停下动作,见是陈子涉,他立刻小跑过来趴在竹篱笆上,看着陈子涉笑嘻嘻道:“胜……胜……”

陈子涉这才看清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截手臂粗细的树枝,枝干中间和末尾各分出两道枝杈,整体看来像个“大”字,挂在树枝上的枯黄叶子,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陈子涉问:“大半夜不睡觉,你干什么呢?”

阿梁挥舞着手里的树枝,歪着脑袋道:“丢……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