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述本能想要张口,但很快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出。
此时大殿上所有朝臣都一动不动,哪怕平常极力攀附宇文世家之人也不敢多说一句。
只因宇文化及实在胆大包天,而那站着的,更是一位他们完全不敢顶撞的君王。
宇文化及继续道:“微臣上次交易只是试探,只要陛下恩准,微臣可以为大黎带来很多很多财富……”
杨翎忍无可忍,不待他继续说下去,一脚将宇文化及踢翻在地。指着他一字一句道:“朕之前只以为你是个纨绔子弟,现在看来,你实在是愚不可及。你告诉朕,为什么我大黎禁止和突厥人交易?”
宇文化及似乎意识到这是自己最后的希望,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道:“陛下此举定有大用,微臣以为,是为了防止突厥人拥有来侵犯我们的实力。”
“愚蠢!”
杨翎冷哼一声。
“突厥人,这个生活在马背上,靠着放养牛羊和劫掠胡人度日的民族。他们的未来只有两个,臣服我大黎,或者灭族!”
杨翎看向宇文述,淡淡道:“丞相平日里操劳国事,对孩子有些缺乏管教了。”
宇文述闻言连忙从软垫上站起,跪在一旁的砖石地面上,将头埋得很低,诚惶诚恐道:“是臣管教不严,子不教,父之过也。老臣愿与犬子一同受罚。”
杨翎微微颔首道:“态度尚可,若是你敢开口求情,今日不但要斩了宇文化及,你也致仕去吧。”
“国法不可违,老臣绝不会为这逆子触犯国法的。”
“好了,我叫你不是为了说这个。”
见宇文述话语坚决,似乎真的没有求情之意。杨翎便知晓这老狐狸已经摸透了自己的脾气,开口道:“既然平日里疏于管教,那就在这里管。丞相,你给宇文化及讲一讲,为何朝廷严令禁止不许与突厥人交易?”
“臣遵旨。”
宇文述站起身,很是郑重道:
“数百年来,九州倾覆,战乱不休。可突厥利用这段时间,将西域商路几乎尽数掌握。
先皇曾出兵讨伐突厥,迫使其分裂。可当时突厥人太过分散,加之中原未定,先皇并未赶尽杀绝。
直到天下大定,先皇一统天下之后,当时还是晋王的陛下和杨素杨大人出兵灵武道,至大斤山,与突厥骑兵相遇,大破之,斩首数千,将其逐北入碛数百里,才真正让其伤筋动骨。
可突厥人有大巫师传播信仰,使其很难被完全打服。陛下即位之后,改换策略,一方面吸引小国商贩,让其知晓大黎的强盛。另一方面禁止和突厥人交易,从根上斩断突厥人把持互市的机会。
并且,经过这些年的贸易往来,大黎早就掌握了西域的详细地图,如今只要大军出击,即可使那蛮夷之地沐浴我大黎的日光。”
“好了,拍朕的马屁就没意思了。宇文化及,你听明白了吗?”
“罪臣险些坏了陛下的百年大计,臣万死难逃其咎啊!”
宇文化及跪伏于地,抽噎着回答。
此时有些人看出了端倪,陛下似乎有意要留他一命,便有人起身开口求情道:“陛下,宇文化及虽然犯下大错,但索性并未妨碍陛下大计。况且他已经知错了,圣人曾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若是陛下给他一个机会,宇文化及一定会全心全意为大黎做事的。”
杨翎哈哈大笑,看向求情之人,问道:“这不是治书侍御史,陶伟,陶大人吗?你收了宇文家什么好处,这会就敢站出来帮他说话?”
“回陛下,臣绝不会收受好处,只不过读过圣贤书,直言不讳罢了。”
杨翎笑着问道:“宇文爱卿,你说说,为什么现在人读圣贤书却成不了圣贤呢?”
“回禀陛下,这些人读圣贤书只是为了升官发财罢了。当初圣贤本意是明见本心,教化天下。
可现在读书之人都是把书看做进身之阶,根本无法体悟当年圣贤的心境,自然也读不出其中真意。
陶大人,圣贤书只教会了你包庇违法之人了吗?臣建议,将陶伟这种见风使舵,目无王法之人问罪处置!”
陶伟急了,连忙开口:“宇文大人,你怎能过河拆桥……”
杨翎看演戏已经演到如此程度,笑的很是开怀:“哈哈哈哈哈哈,好一出李代桃僵,朕的丞相真是好手段。陶伟固然有错,可宇文化及才是真正罪大恶极之人。丞相,你可还有话说?”
宇文述摇摇头,竟然哽咽起来,开口道:“陛下,臣自知我这逆子罪不可恕,臣虽然不曾参与此事,但教子无方也难逃其咎。
如今错已铸成,杀了宇文化及反而便宜了他,不若将他派往边关死囚营中做一小卒,也算有些用处。臣管教不严,这死罪就请陛下赐给老臣吧。”
宇文述一席话说的情真意切,很是动人。杨翎看得有些唏嘘,开口道:“罢了,丞相为国操劳大半生,劳苦功高,朕又怎忍心让丞相抵罪呢?”
沉吟片刻,杨翎道:“将宇文化及头发割掉,以替代斩首。再将其贬为奴籍,
嗯,就把他就赐予丞相做家奴吧。”
宇文述大喜,高呼道:“多谢陛下仁慈!”
宇文化及也连连叩头。文武百官见氛围缓和,也纷纷称赞陛下仁善。却没有几人看到杨翎眼中深藏的寒意。
齐紫书有些不解,向朱雀那边凑了凑,问道:“朱雀大人,为何丞相不一上来就求情,反而让陛下识破他的伎俩之后再以死相逼?”
朱雀无奈道:“你确实不通政治,陛下早就看出宇文述不会任由儿子被杀。他若是直接求情反倒会让陛下大怒,适得其反。而先让陛下觉得自己伎俩拙劣,没有威胁,再示弱求情,陛下也不得不答应了。”
朱雀话锋一转:“不过,陛下定然能看出宇文述的谋划,可是世家势大,关键时刻也总会抱团取暖,只能徐徐图之,陛下也是不得不饶恕宇文化及的死罪。”
齐紫书叹道:“身为九五至尊却依旧不能随心所欲,反而如同戴着许多枷锁般顾虑重重,当皇帝着实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