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谷满仓是与陶春花相伴到老的。女儿被继子连累惨死后,谷满仓就不愿意再见贺云望了。
陶春花与谷满仓搬出了贺云望为他们在县城买的房子,两人一起回了乡下,住在与女儿一起住过的房屋里。
贺云望自觉愧对谷家人,将弟弟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悉心教养。他终身未娶,为二老养老送终,托举弟弟送进京中谋差任职。
是的,谷满仓和陶春花之后还会生有一子。这也是谷荔狠不下心拆散谷满仓和陶春花的原因。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上一世的那个家会散。
没有了女儿,又没有了家,谷满仓多半活不了的吧。
明明这一世,一家人已经脱离了上一世的轨迹,他们没有生活上的压力。前两年的边境征兵,落在贺家的名额就是用银子抵消的。
如今都已经过了贺云望入伍参军的节点,且他已有功名在身,可免兵役,他怎么突然又-----
谷荔双拳紧握,早知道就该在路上寻个机会干掉他这个祸害的。
不过,他现在不还没入营么!
谷荔眼眸缓慢转动,埋在心底的恶,在遇到突发情况与可预知后果的不断撩拨后,理智逐渐被阴鸷覆盖。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去参军?”谷荔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贺云望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轻微的公鸭嗓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低沉醇厚。
他说:“我让你们在我保护的国土上安居乐业,不再彷徨不安!”
谷荔:------
谷荔不知道那天她是怎么回到后院的。
贺云望那简单的一句话击碎了她腾升而起的所有邪恶念想。
抛开上一世的成见,贺云望是孝顺懂事的儿子,是爱护幼弟的哥哥,是懂礼负责的继子,是百姓口中人人夸赞的巡检、轻骑蔚-----
他人生唯一的污点就是让被俘虏的继妹惨死眼前。
他没有救,也没法救。
谷荔恶语相向四年,他也只当是小孩子的打闹,从没真的对她动过怒。
甚至因为她在地下密室里发烧没有及时被发觉,他竟然迁怒了小桃,要不是陶春花拦住了他,将小桃安排去做洒扫的活计,估计小桃已经被他卖去了外地。
他不是不会怒,只是从不对家人。
谷荔的心不是石头做的,这样的贺云望,她到底该怎么办?
可还没等谷荔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贺云望第二天天不亮就背着包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
陶春花哭得不能自已,谷满仓不忍,只得套了马车,带着陶春花往城外追。
谷荔得知消息时,快哭晕过去的陶春花已经被谷满仓扶下了马车。
谷荔不方便跟进去,她去前面准备重新开业的书肆找贺行清。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结束得又那么快。她总觉得这其中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阿云老早就有了要去参军的想法,只是碍于不放心家里。如今他终于迈出了那一步!”
边疆战事多,男孩子只要年满十四岁就能参军。
他们刚落户到乌丰没多久,第一次征兵就开始了。谷满仓作为家里的唯一男丁,无需参军。
但落户在长青村的贺氏叔侄,却是有一个名额的。
贺行清的腿虽然行走无碍,但要真上战场的话,肯定影响颇大。不用过多考虑,他们花钱买了名额。
去年贺云望满了十四岁,但他恰好考中了秀才,免除了家中兵役和徭役。
本以为一切都会与上一世截然不同了,可他还是走了!
上一世的贺云望从一个小兵做起,花了七年的时间,做上了乌丰的巡检。
按照这个进度,她应该还有七年的时间做准备,避免她和她的家人再次被敌军俘虏!
谁知这个想法还没成型,贺行清接下来的话再次将谷荔打入了冰窟,冻得她浑身冰凉刺骨。
贺行清说,在书院念书期间,贺云望就接触过肖将军了。肖将军很喜欢贺云望的一篇策论,甚至为此专门叫他去了一次府城的将军府。
“这次的西城门突袭是个意外,他们本不该这么快就冲到乌丰城来的。大概是蓝启敌军发现了他们入了圈套,马上就要被瓮中捉鳖了,这才孤注一掷地想要毁一城陪葬。不过,还好城中留守的兵力反应够及时------”
“这些?”
贺行清点点头,“边防被迫,敌军冲破浮云战线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策论,浮云山脉里藏了高要府一半的兵力,只要他们进来了,别想再回去蓝启。”
“这是贺云望想出来的法子?”
“嗯。”
蓝启不甘被夺大片的土地,总是时不时在边境做点小动作,又飞快撤回草原,逃之夭夭。
肖将军很是为此苦恼。
虽然从没让对方讨得了好,但这种行为很恼人!
还不如大张旗鼓来一场对决呢。
于是,在某一次肖将军来书院寻他的故友院长时,贺云望毛遂自荐,递了一篇专门针对边疆战线的策论给肖将军。
“贺云望拿两城的百姓做饵,诱敌入圈套?”谷荔嘴角泛起讥诮的苦笑。
她真是小瞧了贺云望。
他天生就是为战争而活的人,为达目的,他连两城百姓的性命都可以拿来冒险,她又如何能记恨上一世只用她一条性命换取一城胜利的贺云望呢。
她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当然不是。我刚刚不是说了么,西城门的偷袭只是个意外。高要府的兵力,一半埋伏在浮云山,另一半全都布置到了乌丰和丹山的外围。按照计划来走,就连附近的村落都不会遭遇兵袭,肖将军的人会将敌军赶控在浮云山与玉带河之间,进行绞杀。”
只是谁都没预料到这次领兵的蓝启将军在得知已中圈套之后,非但没有想着返程撤离,而是派一队轻骑兵偷袭距离他们最近的乌丰城。
“阿云就是因为这次的疏漏才决定参军,他说纸上谈兵终不如不如躬行实践!”
多年的相处,贺行清很轻易就看懂了谷荔眼中的讥嘲之意,“阿云不是那样的人。他当时一直都与我们待在一处,直到确定城中安全了,他才离开。”
“你身边的婢女还是阿云特意跟肖将军讨来的呢,还有你婶身边的嬷嬷,也是来自将军府。”
一切好像又如上一世那样,重新上演。只是,这一次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