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书淡声道:“盘算两件事。”
帝王正襟危坐,认真地瞧着沈砚书,能叫相父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连相府都查封掉,那必然得是大事了。
沈砚书语气清冷:“旻国七皇子已经潜入京城。旻国多年来,一直担心我大齐会对他们动手。”
“而其七皇子姜文纠,素来是主战派,主张先下手为强。他此番前来,想来是别有用心。”
永安帝听明白了:“所以相父你是故意制造你因为贪污被查,自顾不暇的假象,好叫姜文纠行事更大胆一些,如此您便能更快获悉他的谋划?”
沈砚书听完,语气清冷:“不错。”
今日谢国舅来这一出,他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臣的相府都已经被查封,在外人看来,这自然是天大的一件事,是臣即将失去圣心的证明。”
“更甚之,或许已经有人在猜测,陛下亲政在即,而臣不肯放权,这一次的贪污案,实则是陛下对臣的打压与警告。”
永安帝摸着下巴道:“若是叫姜文纠当真如此想,那怕是要高兴坏了,指不定不止露出马脚,怕是猪蹄和驴蹄都忍不住一并露出来!”
“说不定,他还会给相父您抛出橄榄枝,说朕飞鸟尽良弓藏,是个过河拆桥的狗皇帝,怂恿相父为他们效命,许给相父富贵荣华。”
沈砚书淡声道:“不无可能。”
小皇帝听到这里,立刻抱着沈砚书的胳膊:“相父,你可不要被外头那些妖精迷了眼,朕才是你的原配啊!”
沈砚书无情地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语气淡漠:“陛下您不是,臣的原配是枝枝。”
小皇帝:“……”
呸!朕说的是这种原配吗?
一会儿出宫还有事儿,沈砚书也没心思继续与永安帝闹下去。
便收了玩笑的心思,淡声道:“陛下在必要的时候,尽管假装对臣有猜忌之心,也好叫他们尽快落网。”
永安帝:“这……这挺难的,朕尽量!”
对于少帝来说,就是怀疑他自己,都不会怀疑相父,要假装猜忌相父,这真是太难了。
沈砚书道:“臣的人已经盯着他了,但凡他联络过的朝臣,臣都会将名单送到陛下案前。”
若是从前这样的事情,相父都是处理好了,再与自己说,这一次在途中便将名单给自己。
小皇帝心里也清楚,对方这是真的想叫自己一步一步自立起来了。
他也没有再耍赖逃脱责任:“朕明白了,相父放心便是,这一回,咱们君臣联手,将他们瓮中捉鳖。”
沈砚书:“陛下能这样想最好,那臣便先出宫了。”
永安帝却又想起什么了,追问道:“等等,相父,您还只说了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呢?”
沈砚书这回只是笑了笑:“那就与陛下无关了。”
永安帝气呼呼的,有什么是朕这个尊贵的皇帝不能知道的?
……
陈家。
陈纤纤灰头土脸地跪着:“父亲,女儿当时想的是,陛下是不可能答应赐婚的,这才……”
陈大人都快气死了:“陛下为什么不可能答应?你可知道,当年的开国功臣,除了我陈家,还有朱家,杨家,吕家。”
“这几家几百年来,一直坐大,陛下早就看我们这些世家不顺眼了,正愁没有机会打压我们。”
“你倒是好,自己往上撞!”
陈纤纤惊了:“什么?可……我们家不是有开国之功吗?陛下为什么还看我们不顺眼?”
陈大人疲惫地道:“一个功劳吃了几百年了,还要如何?君王处理朝政,讲的权术与平衡,你以为讲的是几百年前的感情吗?”
陛下那个人,要说他真的对谁有感情,那恐怕便只有沈相一个。
对他们陈家,有的只是看不顺眼,又不好处理罢了。
陈纤纤的脸色登时灰败起来。
陈大人难受地道:“你若是在出事了之后,先与为父说一声,为父带着你上门去找相爷和县主道歉,说不定这事儿就过去了。”
“我们陈家日后夹着尾巴做人,便能躲过这一劫。”
“可你偏偏瞒着为父,让沈相直接将事情捅到了御前,为父也是半点帮不得你了!”
最令他苦恼的是,各大世家瞧见了陛下今日对陈家的态度……日后怕也是不会与他们陈家走得太近了,陈家怕是要败了。
陈大人越想越生气,本来好好苟着,什么事都没有,实在是不明白这个蠢女儿为什么要强出头!
而他的蠢女儿听到这里,竟还也有些动了气:“父亲,女儿觉得无妨!不就是嫁给齐子赋吗?”
“世人都瞧见容枝枝那个所谓的第一贤妇嫁过去,是个什么下场了。”
“等女儿嫁过去了,将齐子赋从泥地里面扶起来,众人自然会对女儿,对我们陈家刮目相看!”
“便是再烂的开头,女儿也有自信打开局面!”
陈大人见她这个时候,脑子里头还是什么贤妇不贤妇的,便是说都懒得说她了,想法不在一个层次,多说也是无用。
且家族的未来,她一个小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忙。
便绝望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他大步走了出去。
而陈纤纤眼神坚定,她一定会将齐子赋培养成三公之一,她一定会做风风光光的一品诰命夫人,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并不只是嘴上厉害,自己本身就胜过容枝枝万千!
……
正午时分。
午膳刚上桌,容府便来人了,对容枝枝道:“姑娘,主君说,昨夜二公子为了捞您的纸条,将自己冻病了,叫您回去瞧瞧他。”
容枝枝面无表情地道:“我没空,相信府上的大夫能将他照顾好。”
仆人:“这……姑娘,您不回去,主君怕是会不高兴。”
容枝枝淡淡道:“那就只好请父亲息怒了。”
她不回去,父亲会不高兴,但是她回去了,见着了容世泽,她自己会不高兴。
所以,还是让父亲不高兴着吧,世上的事,总是难以两全的,希望父亲能早点明白这个道理。
见说不动容枝枝,仆人也不多留,说了一声告退,转身便走了。
岂知他前脚刚走,朝夕便慌慌张张地进来:“姑娘,不好了,相府被官差给查封了。”
容枝枝一愣:“出什么事了?”
朝夕道:“说是国舅爷弹劾相爷贪污,这会儿好多人去相府门前瞧热闹了……”
容枝枝:“这……你快去打听一下,相爷此刻在何处。”
朝夕:“是。”
知道沈砚书出事,容枝枝瞬间便没了胃口,一桌子菜她都没动两筷子,坐立难安地等着,也是到了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他对自己已经这般重要了。
这份焦灼,持续到了下午。
沈砚书登门了。
容枝枝听说他来,忙是起身,大步往外走,见着他长身玉立,容色如旧,瞧着身上也没个外伤,才勉强放心了几分。
她开口问道:“相爷,此次的事,严重吗?”
沈砚书闻言一脸失落,长长的羽睫轻颤:“严重!本相未曾想到,为陛下付出多年,陛下只因为谢国舅的几句话,便查封了相府。”
乘风:“?”
皇宫里的小皇帝,毫无预兆地打了几个喷嚏,狐疑的眼神四处看,是谁?谁在编排朕?
见着他一脸伤怀,容枝枝也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
轻声安慰道:“陛下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想来很快就会想清楚的,而且我相信大理寺也一定能还相爷清白。”
沈砚书轻叹一声,语气孤寂:“未曾想,我沈砚书为官多年,到头来却孑然一身。枝枝,本相已是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了。”
容枝枝心疼地道:“相爷不要如此想,您若是不嫌弃,可以先住在我这儿。”
“对面的宅子,祖母当初也一并买下来给我了,不如我叫人收拾出来,我们做个对门邻居,如此外头也说不得什么闲话。”
“至于吃穿用度,相爷都不必担心,我会给相爷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