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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秋波漱下趾,冬雪封上枝

郑长忆闻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直视着严孤山的眼睛,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决:“太傅,汤继儒。”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但很快又被温柔所取代。他轻轻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长忆,你心中所想,正是我意。太傅此人阴险狡诈,多年来把持朝政,恶行累累,罪不容诛,实为朝野之害。”

“他已经六十岁了,活的够久了。”严孤山稍微思考一会儿,握住郑长忆的手,“长忆,你说是让他病逝还是被暗杀?”

郑长忆回握住他的手,语气平静的反问:“我们高风亮节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对这些杀人、放火、暗杀这么熟练了?”

严孤山微微一笑,在水里摩挲着他的指节:“长忆还说我什么都知道,明明你才是七窍玲珑心,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你也实在是胆大,太傅的府邸你说烧就烧。”郑长忆叹了口气,“你也不怕被他发现参你一本。”

严孤山摇摇头:“放心,他不会的。”随后亲了亲郑长忆的嘴角笑道,“我说过,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京城有虎狼,我便为大人除虎狼,今日除不掉的,我也会护在大人身前。”

“如今我有能力了,要把他们挨个征讨。”

郑长忆突然有一点心慌,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他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担心自己不配。

严孤山现在几乎能把郑长忆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轻轻摇头:“长忆不要有什么负担,说白了,那些人都是我即位的阻碍,其中几个和我也有些私人恩怨,除掉他们只是早晚的事。只是想让长忆少受他们磋磨,把计划提前了。”

郑长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颗心稳稳落地,用力亲了他一口:“严孤山,你怎么这么好。”

“还有更好的呢,” 严孤山笑着歪了歪头,“我把你的箜篌拿回来了。”

“真的?!”郑长忆眼睛都亮了,手脚并用的就要从水里出来。

严孤山被他溅了一脸水花,笑着拉住他:“别急别急,我已经给金环收着了。”他从池子中翻出去,轻巧的把郑长忆抱出来,“小心点,别又滑到了。”

二人嬉嬉闹闹的又冲洗了一遍,裹了浴巾出来换衣裳。严孤山的外袍上都是灰尘,郑府里又没有他这个身形的衣裳,索性穿了里衣披了厚厚的大氅,跟郑长忆拉着手穿过连廊,钻进了温暖如春的寝屋。

金环拿来捣好的药说要敷药,严孤山接过来把金环打发走睡觉去,然后上手帮郑长忆铺床,扶他趴上去。

“嗯……”郑长忆懒懒的享受着严孤山轻柔的手法,清凉凉的药泥敷上去也颇为舒适,“殿下要是经常来,金环就要没活儿干了。”

“那我若是天天来,郑大人能不能给我开一份月例工钱?”

郑长忆撑着头,看向严孤山笑道:“好啊,金环是一月十八两银子,你干的活儿比他少点,那就……三个铜板吧!”

“三个铜板?”严孤山笑出了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郑大人也太苛待下人了,就三个铜钱的话,只能拿来卜一卦六爻,看看郑大人还爱不爱我了。”

屋里的炭火烧的极旺,郑长忆没骨头似的趴在枕头上,拉长了声音道:“我的——整颗心——都被你勾走了——还问爱不爱。我的心是你的,我是你的,整个郑府都是你的——只是钱可能没有多少啦,要是太傅跟我讨要皇上的那份寿礼,我就真的要穷了——”

“唉?这个不用担心了。”严孤山笑着帮他在敷药的地方裹上纱布,“今年的皇上那份我送过了。”

“啊?皇上怎么把这事交给你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置办?难道是皇上终于舍得拔毛了?”

“嗯,算是吧。那日我去面圣,被周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皇上好像是听烦了,就让她回去,说补偿我,让我代替他去给太傅送贺礼。然后就随手把从北围带来的狼皮给我了,但我瞧着那狼皮有破损,品质也很一般,估计是他自己打猎得的。我想着这一件实在寒颤,又添了两斛东海的珍珠一起送去。”

郑长忆听到哈哈大笑:“你爹真是抠死了,我每天帮他赚的盆满钵满,他一半拿给那些来路不明的道士仙人炼丹,一半留着自己天天数着玩,连送礼都要别人掏腰包做人情。”

“好好,别笑了,纱布要裹不上了。” 严孤山笑着按住他,“要我说,我爹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让你来当内奸,来监视我,这和让老鼠守米有什么区别?”

“哎!我也是这么跟金环说的!”

严孤山笑着把他的衣裳拉下来,把被子盖上,轻轻拍拍他的屁股,“好了,早些歇息,别熬坏了身子。”

郑长忆掀开被子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夜深霜寒,殿下现在就要回去吗?”

严孤山见状,心中不禁一软。他深知自己身为太子,行事需得谨慎,不可轻易留下任何把柄。但面对郑长忆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他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陪陪这个让他又爱又怜的人。“罢了,我就再陪你一会儿吧。”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妥协。

郑长忆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爬到床里面,从一堆枕头中找出一个较为柔软的,轻轻地放在严孤山的头下:“殿下,您今晚就睡这儿吧,明早再回去也不迟。”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认真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郑长忆的请求。随后,他缓缓躺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郑长忆,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郑长忆见状,也悄悄地将自己的枕头往里面拉了拉,为严孤山腾出更多的空间。而那枚散发着淡淡安神香的荷包,不经意间露出。

严孤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荷包吸引,他伸手轻轻拾起,指尖摩挲过那细腻的布料。郑长忆见状,也顺势依偎在严孤山的肩头,两人一同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观赏荷包上的刺绣图案。

“这是殿下的母亲做的吗?”郑长忆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严孤山轻轻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温柔与怀念。他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的针脚,仿佛能透过这细腻的织物,感受到母亲那温暖而慈爱的手。

他轻声说道:“这香包里的香料似乎快要用尽了,改日你若有暇,便随我一同去东宫,我再给你一些新的香料。”他的语气中满是对郑长忆的关怀与宠溺。

郑长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轻声道:“好。”随后,他接过荷包,轻轻翻开荷包内部的夹层,露出里面精心绣制的图案,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小花与几片青翠欲滴的竹叶,相互映衬,显得格外雅致。

“殿下,这荷包里绣着的白色小花和竹叶,不知有何寓意呢?”

严孤山凝视着荷包上的图案,缓缓说道:“那是竹子开的花和竹叶,我母后说,竹花开一次为一周期,有周而往复、轮回生生不息之意,竹叶自然是长寿安宁、君子傲骨之意。二者结合,应该是希望我有始有终的秉持气节。”

郑长忆听完这话,有些怔住,周而往复、生命轮回。自己本是重生之人,对这一切的轮回与变迁有着更为深刻的体会。

严孤山看他面色不好,问:“怎么了?可是压着腰伤了?”

然而,他并未将这份秘密透露给严孤山,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先皇后对殿下您真是用心良苦,每一针每一线都寄托了她对您的期许与爱意。”

严孤山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母后在崩逝之前,曾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不要去争夺那储君之位,只求我能明哲保身,照顾好妹妹,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她希望我能够远离宫廷的纷争与杀戮,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无奈与自嘲:“可是,时局造化弄人,我本以为自己能够遵从母后的遗愿,远离是非之地。然而,命运却偏偏将我卷入了这场权力的漩涡之中。我被软禁于行宫数年之久,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却不料最终竟然白得了个太子的身份。”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遥远, “若是母后在天之灵,看到我如今这般杀人放火的所作所为,她恐怕会对我失望透顶吧。”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郑长忆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握住严孤山的手,给予他温暖与安慰。“殿下不必如此自责,”他轻声说道,“殿下您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太子,一个能够造福百姓、安定天下的好太子。我相信,先皇后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严把郑长忆的手轻轻捧在手心,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感激,他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谢谢你,长忆。”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折腾了一整日,心情如同过山车般大起大落,此刻终于卸下防备,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轻声呢喃:“殿下,我们歇息吧。”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将郑长忆搂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髓。二人结识自孩童时代起,便未曾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相拥而眠,此刻,在这安神香袅袅的熏染下,屋外雪花纷飞,为这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温馨与安宁。他们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只愿时光能在此刻停留。

然而,次日天还未完全亮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坠地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将严孤山从梦中惊醒。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府邸,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悄声从床上下来,动作轻盈,生怕惊扰了怀中的郑长忆。

他穿上衣裳,走出屋子,只见夜色尚未完全退去,雪花依旧在空中飘洒,而金环也已闻声惊醒,正站在门外。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醒了?我去给您拿件大氅披上,外面冷。”

严孤山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而询问起刚刚那阵声音的来源。

金环解释道:“殿下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后廊上的竹子被积雪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