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坐到钓位上,深吸一口气。
志向啊。一个人的心里装下两个,已经算很多了。
她现在最有把握的,就像其他人所所说,是晏家的[栋梁]。但那样目的性就太明确了,一定会被义姐忌惮的。
而如果她想展露另一个做道君的志向,那种超脱之气一出来,身边敏锐的义兄一定能感觉到她最后的玩法,到时候就没有那么有趣了。
钓诡器么?
不。
白苓勾唇。
前世已经磨灭了所有她对亲人的期盼。她并不相信白染的话,不信自己真的能带走[煮海]这件红级诡器。义姐无利不起早,是不可能把到手的利益让给她的。与其把诡器留下壮大义姐的力量,不如让她的好祖母见识一下,她到底是带着原罪出生的扫把星,还是他们都抓不住的福星。
当日后他们想起来,是他们亲手把这颗福星推远,一定会遗憾终生。
白苓调整好状态,放下了鱼竿。
这一次,她用的是白染的人骨鱼竿。
这来自白染行的第一件善事,是他救下的第一个人。那人曾跟在白染身边,和他一起做过不少好事,却死在某一次救人的途中。白染不吃不喝,过了好久,脸上深沉的悲伤突然完全消失。
从那以后,他对谁都是亲近又不亲近,变成了这副兼爱的态度。他依然行善积德,却再也不亲近任何一个人,无论救下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他都不在乎。
而那个让他印象深刻的朋友,却没有再提起过。
只是他把他的身体做成了鱼竿。
这实在是一件离经叛道的事,很多人因此咒骂他。
但白苓在这件鱼竿上,感受到了来自朋友的帮助。
很温暖,很安心,就像“梨园仙子”对她那样。
她陷入钓鱼状态的一瞬间,白染就感受出来了。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因为这一次白苓释放出的不是志向,而是情感。
志向钓诡,情感钓鱼。
如果让那些押注的人知道她这一次要钓鱼,肯定会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少女。连同庄家在内。
因为这一次赔率实在是太高了。谁也没想到少女居然敢这么玩儿,她难道不要明王府的面子了吗?不要[阳州]的面子了吗?不要在周阮手下混了吗?
连同庄家在内,会赔一大笔的!
但白染没有说话,反而帮着遮掩。
只有他对这种变化察觉极其深刻,其他人就算有感觉,也以为这是不同的志向。
“情”与“志”,很少有人能分清。
而白苓不管他们,只是虔诚地向“梨园仙子”表达感激。
如果柳玉楼现在修香火道,说不定都能感受到纯粹的信仰之力,然而或许是她的层级还接触不到,或许是诡异世界根本没有香火修行,她只能感受到心里一暖。
斗笠之下,少女虔诚地许愿。
——谢谢您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们都说我白苓仙风道骨、干净琉璃,但只有我知道,我是一个大俗人。
我小心眼而且暇眦必报,明明今生他们什么也没有对我做,但我已经展开了我的报复。我诱惑义兄,坑陷义姐,伤害祖母,是天下第一等脏人。
请您不要因此厌恶我。
厌恶我也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如何回报您,我只能请求您富贵无极。如果可以,我愿意奉上所有的金钱给您。
——如果说[乐鱼]是极致的快乐,[子母鲦]是极致的爱意和悲伤,[煮海]是极致的愤怒。
那么现在,就是极致的欲望。
白苓从来没想过下山,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欲望有多可怕,只要被勾动,就能轻易溃散。所以她宁可把自己封在山上,宁可斩断前路,也不要自己为了欲望残害所有人,最后把自己也杀死。
个人的力量撼动不了时代,所以她只能爬到岸上。
她原本冷清的脸上充满了魔力,是欲念和冷静在交织。热肠挂住,冷眼自束。如果她哪天控制不住欲望,一定是下一个齐玉卿,飞蛾赴火也要完成所求的齐玉卿!
一念世外,一念赴死,这就是[俗世楼]人的宿命。
所有人都觉得头脑一片眩晕,好像心中的欲望被唤起来了。不少人疯狂地使用天赋,也有人匆忙中自投[富水],想要打破规则,亲身捞取宝物,还有几个人想要对周阮出手,被这位义姐亲手斩杀。
力量,财富,权力。
欲望。
毒药。
周阮本来想阻止,但在发现这个功能能帮她排除异己之后,反而纵容起白苓来。
与此同时,不少人向着河里抛出钱,而[富水]像是疯了一样往上跳宝物。
就算不管那赌注,其他人也发了大财,不少人捡到了诡器,然后悄默声地溜走。
[富水]喷钱。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一个大坑货、大彩票,一直吞噬人命的[富水],居然开始往外蹦钱!
对于所有俗人来说,铜钱碰撞的声音,就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在这一刻,白苓洗刷了她身上的所有耻辱,洗刷了所有的原罪疤痕。所有人都不会记着她的身世和过去,所有人想的都是她是吸引财富的福气包,是财神。
从上到下,没有人不会被她征服!
离她最近的白染和秦丘对这魅力感受最为深刻。二人的眼神几乎快迷离开来。而这时候,秦丘突然发现,大量的[铜钱鱼]逆流而上,从南海被吸引过来,被吸引到了白苓的鱼竿下。
其他人很少海钓,不一定认得出[铜钱鱼]。
而秦丘没有那么强的钓鱼天赋,她感知不出钓鱼和钓诡器的区别,但她也从这么多大量的海鱼里头,看出来了不对!
她好歹还记得自己抽筋的事,一脚把二号踹进了河:“压一下!”
二号:???我他西瓜!(西瓜在明王府内部是骂人的词。)
二号虽然颇多怨言,但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他同样被少女征服,所以任劳任怨,尽量把那些[铜钱鱼]的嘴巴割掉,让他们只露出鱼身子,别人就会以为这是铜钱形状的诡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