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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鲜的鱼腌制后,晒干,剁成小块,放在油锅里炸,炸熟之后,捞起来滤油,再将酒糟炸一下,搅拌,按照口味加入辣椒粉,用油浸泡着,可以从年头吃到年尾。

上一次白鸽在一户人家里吃饭,那户人家就端出来这么一罐子酒糟鱼,白鸽连吃了好几块,下饭得很,后来她想到集市上去买些回来,却无功而返。

酒糟鱼好吃,麻烦,还费油,一般的老百姓家中不会做,做了也就是打牙祭,根本不会放到集市上去卖的。

白鸽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没想到自己的袋子里竟然有这么一大罐子。

白鸽流着口水地望着这一罐子酒糟鱼,又惊又喜:“白雀,你买的?”

白雀摇头:“我不知道啊,不是我买的。”

她掀开帘子问陈望:“你买的?”

陈望摇头:“买什么?”

也不是他。

“奇怪了,那这罐子酒糟鱼能凭空地变到我袋子里来?”

白鸽虽然充满了疑惑,不过很快就开心起来。

许婉宁等人都觉得这酒糟鱼太咸,太硬,咬不动,就只有白鸽一个人抱着个罐子,几块鱼肉就能吃上一碗大米饭,就这么回到了京都。

回到京都已经是深秋了。

秋风瑟瑟,出去时还穿着单薄的秋衣,回来已经有人穿上薄袄子了。

经历过凉州城提前过冬,回到京都也不是不能适应。

裴珩此番出去,是请个病假休养身体的,回来之后,自然要回宫向璋和帝销假。

许婉宁则回了离园。

“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门房的人大声呼喊着,红梅听到动静,跑了出来,“夫人,夫人。”

“近来家中可安好?”许婉宁拉着红梅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看她眼睛都红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怎么又哭了。”

“奴婢是高兴的。”红梅擦了擦眼泪,“老夫人和小公子都不在家中。”

“去哪里了?”

“今儿个放榜,老夫人带着小公子去看榜去了。”

许婉宁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榜?”

“秋试啊。”

许婉宁这才反应过来,喜出望外,“那我也要去看看。”

“奴婢陪您一块去,许老爷许夫人还有庭哥儿都过去看了。”

许婉宁连衣裳都没有换,又重新出了门,坐上马车,往顺天府方向而去。

走到离顺天府还有五六百米的地方,马车就过不去了,太多人了,别说马车了,就连人都只能靠挤的。

“请问,榜单出来了吗?”红梅扶着许婉宁,艰难地往里头走。

“没呢,出来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人。我的天啊,这人怎么这么多啊!我都快被挤扁了。”

自然人多了,考试的是一个人,可来看榜单的就不只一个人了。

不只是考试的人要来,考试的学生的父母兄弟姐妹七大姑八大姨要来,不考试来感受下喜悦和紧张的老百姓也不在少数。

“也不知道今年这案首会花落谁家啊。”

“听说今年的卷子特别的难,那考官都说了,谁出的卷子,光是题目啥意思都让人想八百回。”

“说是题目的字都认不全啊!这得是什么样的生僻字啊!”

“我也听说了,考场上,好多人都哭了,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也不知道是熬肿的还是哭肿的。”

“听说今年有个七岁的娃儿都来考试了,这不是来受打击的嘛。”

红梅一边护着许婉宁,一边往里头挤,身边的人各种声音不绝于耳,许婉宁听到那个七岁的娃儿,知道说的是安哥儿。

“安哥儿考试那天,可还开心?”许婉宁边挤边问红梅。

“开心啊,那三天,安哥儿都开开心心的,每天早上老夫人和我们送安哥儿进考场,下午考完了,老夫人又来接安哥儿回去,那三天我们都是在梨花楼吃的饭,彭福亲自开的小灶。”

许婉宁这才放心:“那就好,我和他爹又不在他的身边,卷子又那么难,我还怕他受打击呢。”

“那怎么会。也不看看小公子是谁生的!”红梅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主子,那叫一个崇拜。

许婉宁心情大好,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要贴榜单的墙前。

她刚要找人,突然就狠狠地被人撞了下,一旁的红梅立马将人拉住,还没开始说话,就有人破口大骂:“你个小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你跑来凑什么热闹,滚开,快滚开!”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在许婉宁看不到的方向,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安哥儿的声音。

红梅正要上前去,被许婉宁给拉住了,“先别急,看看安哥儿自己如何处理。”

她就躲在人群里头,看到安哥儿跟刚才不小心被他撞到的一个男子道歉。

男子一脸的倨傲,“你撞到我了,说两句对不起就行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儿个要是把我撞伤了,你赔得起嘛!”

大越对读书人很是尊敬,别说考上秀才了,就是考上童生,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带您去医馆看大夫,若是被我撞出的伤,多少医药费我都会出,您放心。”安哥儿有着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冷静和睿智,又给男子鞠了个躬,恭恭敬敬。

“我放心什么,你这要是撞坏了我脑袋怎么办?我这个脑袋,可是要考秀才,中举人,当状元的脑子!你撞坏了,你赔得起嘛!”

裴长安很确定,他刚才被人撞到的时候,轻轻地往这个人身上靠了靠。

“我说年轻人,别得理不饶人,人家就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人家撞你也不会有多大力气,就算撞了,今儿个这么开心的日子,大家都是来等着看榜的,别让这种小事影响了自己的好运气。”一旁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头发就已经白了一小半了,说了句的比较中肯的话。

年轻男子刚二十出头,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关你什么事。我说你这大把年纪了,是来看你的榜,还是给你儿子看榜啊?要是看你的榜,你这么大年纪都没考上个秀才,也太失败了吧。”

中年男子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一甩衣袖走了,“不可理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年轻男子呵呵笑:“你什么脑子,跟我的脑子比,要是到你这个年纪还考不上秀才,我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就是,一大把年纪,头发都白了,胡子一大把,我要是考到这个年纪还考不上,我也不活了。”年轻男子身边还跟了两个同伴,指着年纪大点的男子嘲讽。

他们的嘴巴恶毒,说出来的话如利箭一般伤人。

裴长安眼神扫向年轻男子,有些无辜地说道,“我没有你那么高,我只能碰到您的腰,我没办法撞到您的脑子,除非你的脑子长在你的腰上。”

年轻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刚才这个小孩儿看自己的眼神特别狠辣,可再定睛一看,明明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娃儿。

“哈哈哈。小孩儿,说得好,我可看到了,人家就轻轻地挨了下你的腰,你说撞到了你的脑子,你的脑子莫不是长腰上?是那两个腰子吧?那你脑子也太小了。”

“哈哈哈。”

刚才嘲笑别人的人,瞬间就被别人嘲笑。

年轻男子挥舞着拳头,一脸怒气:“你什么玩意,要你在这里出头,你知道老子是谁嘛!说出来吓死你。”

“我管你是谁,这是顺天府门口,谁有理就帮谁!”

裴长安朝帮他说话的人深深地鞠了个躬:“谢谢这位大哥替我说话。”

“小娃儿,谢什么,你又没有错,是他胡搅蛮缠,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也是被人推了一把,这才不小心撞到了他,这又不能怪你。”

“要你多管闲事,你算哪根葱,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年轻男子气急败坏。

“你们知道他是谁嘛?说出来吓死你们!”

“天子脚下,卧虎藏龙,年轻人,劝你们别太嚣张。”又有人看不下去,说道。

“我嚣张?我嚣张起来,让你望尘莫及。我乃……”

他还没有说完,顺天府的大门就被打开了,里头有人抬着红榜出来了。

“出来了,出来了,快让开,快让开。要贴红榜了。”

年轻男子拽着裴长安:“你不准走,等我看了榜单,我再好好地修理你。”

他拽着裴长安的衣领,裴长安一脸的平静。

“我不会走的,因为我也要看榜单!”

年轻男子低头,看了眼裴长安,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们听,你们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

“许大哥,听到了,听到了,他说他也要看榜单,哈哈,这娃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就是,吹牛也不怕吹破了。这么小的年纪就去秋试,我说小鬼,你知道龙行龘龘怎么读的嘛!”

裴长安知道了,这个年轻男子姓许。

他有什么资格姓许。

许婉宁就在一旁看着,并没有出手。

看到安哥儿冷静沉稳的样子,许婉宁很期待,他到底会怎么解决。

榜单张贴好了,有人从后面往前面看,有人从前面往后面看。

裴长安只从前面往后头看,一直看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有他。

反倒是刚才被姓许的羞辱的中年男子,喜极而泣,痛哭流涕:“我考上了,我终于考上了,我终于考上秀才了。”

裴长安拱手:“恭喜这位大叔,得偿所愿。”

另外一个替裴长安说话的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哈哈,我也考上了,虽然名次靠后,但是总算是榜上有名。”

裴长安拱手:“恭喜大哥。”

“同喜同喜。咋样,小娃儿,你看到你的名字没有?”

裴长安摇头:“我没有看到,应该是没有考上的。”

“没关系,你年纪还小,有的是机会。今年不行,明年再来。”

中年男子也宽慰道:“是啊,不急慢慢来,你这个年纪就可以来参加秋试,说明你是有实力的,只是今年的试题实在是太难了,里头好多生僻字,别说你一个小孩子了,就是我读了半辈子的书,我都好多个不认得。”

裴长安拱手,“谢谢二位大哥,萍水相逢,却拔刀相助,长安感激不尽,不在榜上,二位却良言相劝,更觉温暖,多谢二位。”

“举手之劳,不客气不客气!”

年纪轻一点的男子看向姓许的。

只见那个姓许的,一直盯着榜单,脸色铁青,身旁两个学子也是一样,唉声叹气:“你说咱们榜上无名也就罢了,怎么许大哥也没考上呢。”

“就是啊,许大哥的学识那么好。”

年轻一点的男子嗤笑道:“我说这位许公子,这上头有你的名字嘛?”

姓许的脸色铁青:“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与你何干!”

“咱们年轻人,火气大没关系,多喝点绿豆汤,去去火,我估计你肯定爱喝,毕竟王八钟情绿豆嘛。”

姓许的撸袖子:“竟然敢把老子比作王八,你活腻了。”

“许大哥,我们帮你。”

三个人就朝年纪轻一点的男子扑去,就在这时,官府里头又有人出来了,“干什么干什么,站一边儿去,榜首要出来了。”

榜首?

姓许的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这红榜上面没有榜首?”

“那是自然,榜首都是单独一榜,就在我的手里。”官差笑着说道。

两个狗腿激动地贴到姓许的身边:“许大哥,是你,是你,一定是你。”

姓许的不说话,但是两眼放光,接着看向年纪轻一点的男子:“你别得意,等会有你好看的。”

许婉宁走向安哥儿,“安哥儿……”

“娘!”

裴长安原本在看那边,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娘……”

“走,我们回家了。”许婉宁笑着拉着安哥儿的手。

裴长安神情有些低落:“娘,我没考上。”

“我家安哥儿能参加秋试,就已经很厉害啦。”许婉宁蹲下,眼睛都是灼灼的光:“你在娘心目中,永远是最厉害的。”

“娘。”安哥儿刚才就有些委屈,可一直没哭,现在娘在身边,倒是忍不住了。

“哟,你家大人来啦?许大哥,你快看,那小鬼家大人来了。”

姓许的看了过来,冷哼一声,“先拦住他们,等我先把红榜拿了再说。”

“许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他们走的。”

两个男子冲了过来,将许婉宁和裴长安拦住了:“你们先别走,撞到了我许大哥,可没那么容易了事。”

红梅本要过来,许婉宁摇摇头,让她不要出面!

官差腰上系着红绸子,一脸的喜气洋洋,打开了红榜,“此次秋试的第一名,许……”

姓许的伸长了脖子,手已经伸出去了,就等着接下红榜。

“长安……”

裴长安本能地抬头,看向官差方向,眼里似有亮光闪过,很快又如烟花划过,悄无声息。

他考试的时候填的是裴长安的名字。

两个狗腿蹦了三尺高:“许大哥,许大哥,是你,是你,果真是你啊!”

“是我,是我,我考上了,我考上了,第一名,第一名。”

许婉宁看向那个姓许的,眼底有不悦。

这人姓许就不说什么了,还叫许长安,真是让人不喜!

许长安得意扬扬,看向刚才嘲讽他的两个人,“听到没有,我也上榜了,还是第一名,比你们强多了。”

“考得再好有什么用,人的品德修养不行,书读得再多,也是垃圾。”年纪轻一点的男子愤愤道。

许长安指着那人,对官差说:“大人可听见了,这个人污蔑我,就是对朝廷不满,还希望大人给我做主啊!”

官差看看红榜,又看看许长安,问了一句:“你叫许长安?”

“当然,如假包换。”

“你今年,多大啊?”官差又问了一句。

“我二十啊。”许长安双手递过户籍,得意地说道,“这是我的户籍,如假包换的许长安。”

官差接过户籍看了看,又与身旁的另外一个官差一起比对了下,然后坚定地说道:“那不是你。”

“什么?”

“榜首不是你。”官差大声说道:“应该是有跟你同名同姓的人,也叫许长安,不过他年纪没你大,他才七岁。是今年最小的考生。”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裴长安。

刚才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小孩子说,他也是来看榜的。

这么小的年纪,来看榜,不是他是谁!

年纪轻点的男子激动地上前:“是不是你啊,小孩儿?七岁,最小的考生,是不是你?一定是你吧。”

许长安双目赤红地瞪着裴长安,完全不敢相信,这个孩子是榜首?

裴长安更是一头的雾水,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我是七岁,不过我不叫许长安,我叫裴长安。”裴长安如实回答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不对啊。”官差走了过来,“今年参加秋试的人里头,年纪七岁的只有你一个,你是不是在考场上写错姓了?”

裴长安还是摇头:“不会的,我以前是叫许长安,随母姓,不过后来我改姓了,我叫裴长安,考卷上写的也是裴长安,不会错的。”

“这就奇怪了。年纪对的上,名字对的上,这个姓怎么就对不上呢。”官差手里的红榜,都送不出去,也着急啊:“那这个许长安,到底是谁啊!”

“是他,是他,是他。”这时人群外头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麻烦让让,让我进去,快点让我进去。”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秦颂满头是汗的跑了进来:“长安,那个许长安是你,是你?”

“我?”裴长安指着自己,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可我填写的是裴长安。”

“我知道,被驳回来了。”秦颂擦了把汗:“给你改姓的事情被官府驳回来了,你户籍没改,还是姓许,我当时就报了许长安,后来转头一忙,又把这事儿给忙忘记了,忘了与你说了。”

户籍没改?

许婉宁听到这四个字,看向了顺天府的方向。

“快快快,长安,快把你的户籍给官差大人看看。”

裴长安掏出户籍,递给了官差。

两个官差核对过之后,户籍上的名字现在确实还是许长安,大喜:“榜首找到了,找到了。许案首,快接榜吧,恭喜恭喜,小小年纪,荣登榜一,未来不可限量啊。”

裴长安接过红榜,虽高兴,却不自露。

“果然是榜首,瞧这等气度,喜怒不形于色,真是让人佩服,假以时日,许小弟一定会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谢谢大哥哥的吉言,长安记下了。”

“恭喜恭喜,凌云壮志,自古英雄出少年啊!”

“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小年纪,就有此等才华,真是让人佩服!”

许婉宁也跟做梦一样,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许长安如从云端跌入泥里,眼神阴鸷地盯着如众星捧月一般的裴长安。

裴长安,许长安……

“他既然试卷上填写的名字是裴长安的,那成绩自然也是裴长安的,可实际上却是,没有裴长安这个人,这个成绩是不是要作废,才显得公平!”

两个狗腿在一旁帮衬,“对对对,名字都不一样,凭什么不作废,他的名字能改,是不是也证明,他的试卷答案也能被人改动。”

官差一听就黑了脸:“你这是质疑科举舞弊?官员徇私?”

“他写的是裴长安,拿榜首的是许长安,姓不一样,究竟是谁,在里头将裴长安的名字换成了许长安,这个换他姓名的官员,不是徇私不是舞弊是什么!”

许长安振臂高呼:“我虽然没考上,但是没考上的同窗有千千万,你们难道就不想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科举吗?他小小年纪,七岁啊,卷面上那么多生僻字,连我苦读十几年都大半不识,他才七岁,他识得多少?你们就不怀疑吗?现在连姓名都被改动过了,你们就不怀疑,他裴长安后面有高人在其中运筹帷幄,将他送到了榜首这个位置嘛!”

在场多少人是多次参加秋试,却依然没在榜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愤世嫉俗的有,心胸狭隘的嫉妒的也不少,被许长安一蛊惑,心中最阴暗的一面破壳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