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知酌眼里闪着亮光,她低低唤了寅宝一声,又试探着将手伸了过去,寅宝很通灵性,它像是池塘里的锦鲤翻身,柔若无骨地就躺进了她的掌心。
“还记得娘亲吗?”摸了摸他油亮的毛发,元知酌的声音都放轻了。
寅宝仰仰头,似乎还想要她挠挠它的下巴,“喵呜”着回应。
迟奚祉手里的动作不停,细细地帮她擦干发梢的水珠,一面瞧着他们却吃味道:“某人还记得自己有个儿子?离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元知酌是知道怎么插刀最疼的,她揉着寅宝肉肉的小下巴,讥笑回去:“哼,我要是带走了寅宝,那我就真的不会回来了。”
“好样的!”迟奚祉的语气不咸不淡,只是后槽牙咬的紧,他用力捏了捏她的后颈,“原来酌儿还留着一手,你竟然会想着回来?”
我还以为你真打算一去不返了。
元知酌抚弄的手忽而顿了一下,她似乎反应到自己下意识说了什么,不太情愿继续谈论这个话题,生硬地问道:“谁送寅宝过来的?”
迟奚祉勾着她微卷的发尾缠绕在指尖,“洛白。”
洛白本就是来送寅宝的,并非是藏在竺桉园。
寅宝软软的爪子往自家娘亲的身上爬,殷勤的不行,可现在它不是小家伙了,踩在元知酌的腰上,重量压得还有点疼。
寅宝猛地一扑,元知酌没忍住轻呼了声,转而看着寅宝的脸笑意盈盈,她双手夹着它的腋下,将它举抱在怀里,假模假样做了个鬼脸,逗着它,“不乖。”
寅宝却没有被吓到,亮晶晶的眼睛一个劲儿地往前凑,嘴里喵呜喵呜地叫唤着。
它想要蹭元知酌的脸。
“想要贴贴?”元知酌看穿了它的动作,作势想要蹭了一蹭它,刚一动,头皮就被扯了一下。
不是很疼。
差点忘了,自己的头发还捏在迟奚祉的手里。
“别急,很快就好了。”迟奚祉指尖反向绕了绕,打着卷的长发染了点他身上的迦南香。
他拧了拧她的发梢,干燥的、细直的,而后他拍了拍她的小脸,“可以了。”
闻言,元知酌坐起身,将寅宝环抱到怀里,低着头亲它有些发腮的脸颊,不吝夸奖,“小宝真招人喜欢。”
迟奚祉放下丝绸走到了另一侧,他整理着小桌上乱糟糟的物件,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听着元知酌有些稚气的话,嘴角的笑温和。
冰鉴里的冰块堆成小山,向四周散发着凉气,微风穿堂,掀落金钩里的纱帘,轻纱随风流动,将贵妃椅里的人儿笼得影影绰绰,若隐若现的五官和吴侬软语的轻哄,仿佛羽毛在撩拨心弦。
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很圆满了。
迟奚祉拉开下面的一个小柜,从里面取了一个精致的木盒,他踱步回到錡窗旁,坐在她的身侧,单指挑开金锁,里面躺这一块温润如水的和田玉,他漆黑的凤眸笑看着她,“滇南进贡的暖玉,我给酌儿雕一对长命锁如何?”
元知酌抽空轻扫了一眼木盒里的暖玉,色泽细柔,质感光滑细腻,宝光内蕴,她收回视线时,清清冷冷地回绝,“我不要。”
她不想要他的东西。
迟奚祉瞧着她的姿态,散漫的嗓音略带嘲意,“寅宝招人喜欢,是因为它不会口是心非。”
“同样,寅宝也不会强人所难。”寅宝感受到了元知酌身上那股戒备的状态,它蜷着猫身蹭进娘亲的颈窝里,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她的下巴,像是示好。
“强人所难?”迟奚祉觉得有意思,薄唇捻玩着这个词语,“酌儿以前不就喜欢干强人所难的事吗?如今不过是悉数奉还而已,你就受不了?”
甚至,她以前对他更过分。
——
元知酌以前的性格恶劣的很。他记得有一次她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她闹着让他去杀掉李家的千金,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女的到底叫什么名字。
起因是在前一日的狩猎场上迟奚祉射杀了一只大虫,而当时那只大虫正要扑向李家千金,可他不过是为了和元知酌的赌约罢了,凑巧救了李家千金一命而已。
为了这件事,他和元知酌那天晚上吵得很凶,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迟奚祉同样生气的原因是因为,皇帝的圣旨下来让元知酌和邻国的大晋联姻,而元知酌却没有丝毫想要抗旨的态度。
这在迟奚祉的眼里,算是默许。
于是那天他也质问她,如果要动手的话,为什么不是先杀大晋的太子呢?难道她想要去联姻吗?
元知酌罕见地没有和他解释,也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情绪,她只是沉默了几秒,冷言和他撇清关系:“这件事暂时不用你管。”
不用他管?好一个不用他管。
不许他管她,她又凭什么干涉自己?
迟奚祉紧绷着下颌,一双素来沉寂的凤眸冷得发颤,“那我和李家千金的事无需你操心。”
就是这一句气话,点燃了这段失衡的关系。
元知酌派人将他关押进了她的冷泉里,用帮畜生的铁链将他锁在冰泉之下,当时她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身上被毒鞭鞭伤的伤口,“好好反省一下谁才是主子。”
他在冷泉里泡了三天三夜,直到昏厥过去。
醒来时,元知酌坐在床榻边,她将药递过来,他不喝,趁着他虚弱,她也不多劝,就强硬地叫人给他灌了进去,她没耐心道:
“喝不喝由不得你,我只不过是在强迫你之前,给你一个心甘情愿的体面。”
事情发酵到最后,他还是替她杀了李家千金,只不过第二天,他也杀了大晋的太子。
他记得她得知这两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笑的花枝乱颤,像是一朵恶毒的血芙蓉,“迟奚祉,像你和我这样的人,应该是要下地狱的。”
两个疯子是根本拿不了救赎本的,像两株相互寄生的菟丝花,都是自私扭曲的懒人,最后归途只有一个——
无止境的沉沦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