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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入骨瘾 > 第231章 诉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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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元禧僵直的手里拿出那卷诏书,燃不尽的火,漫天的烟,熏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直掉眼泪。

元知酌擦了一把眼泪,模糊着视线去看。

拓黄的信纸用血红的朱砂写着——

【吾皇之女知酌,灼灼其华,聪慧过人,若生逢其时定也可创武周之盛世,然世道苍苍,燕皇霸道,非你我能阻。吾死不惧,而吾女鲜亮,吾日夜忧愁,担惊受怕,她若不能兼济天下,则当独善其身。愿君念及情意,保苻沛疆土免受战火,也恳求君抹去吾女之名,放其潇洒一生】

这信不是写给元知酌的。

大颗大颗眼泪像是流不尽,俱砸在信纸上。

再又抹了一把泪,元知酌的视线往前找,她想要知道这封信到底是写给谁的,只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一个名字——迟奚祉。

父皇在临终前,竟让迟奚祉保她平安、放她自由。国灭是燕武帝所为,不是迟奚祉。

不是他。

她这么久以来都错怪了迟奚祉。

她好像——真的全部都记起来了。

竺桉,好像是自己。

霁岱,就是迟奚祉。

——

天色昏暗,梅景开遍了紫禁城。

元知酌提着一盏琉璃灯,步子缓慢,她单薄的身子只披着一件外袍,风雪刮过长廊,落了她一身的冬色。

侧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元知酌抬手拢过被风吹得乱飞的头发,她轻轻推开了殿门。

幽幽深宫,似乎是吃人的凶兽,可里面传来的民间哄婴儿的童谣,“云祾乖,云祾闲,云祾一眠睡到透,会晓走会晓走,没烦没恼活到老,没烦没恼活到老……”

低沉又带点儿倦意的嗓音,轻声哼着小曲,尾音上转,悠悠缓缓,柔的像是夏日月光下流淌着的溪水。

元知酌认出了这个声音,此刻竟也有些不敢进去,琉璃灯缃黄的光线泛在她的脸庞,显得人消瘦。

踌躇了一会儿,元知酌转回身想要离开。

“来了怎么不进来?”夜深露重,迟奚祉轻轻拍打在小迟瀛的肩背上,心思却随着余光落在了珠帘外的人影身上。

元知酌垂着头,自然散落下的发丝挡住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犹豫了一阵,她闭了闭眼,最终还是转回身将门推开了。

层层轻纱飘拂,像是爱人温暖的手抚在脸上,拨开最后一道珠帘,青铜色灯架上点着一盏缃黄的烛盏,照亮了小圆桌上的玩具儿——拨浪鼓、滚灯、不倒翁、兔儿爷。

迟奚祉将一侧小椅上的纱布和金疮药移开,抬头看着她,锋利的五官在微弱的光线里柔化,多了几分人情味,他朝她示意,又指了指摇床里的小迟瀛,让她先别出声。

等到小迟瀛睡着了之后,奶娘才进门将她抱走。

迟奚祉单手拧干湿帕,只是一个手不好操作,始终拧不干,他蹙了蹙眉,失了耐心就想要用裹着纱布的手去拧帕子,却被元知酌的小手包住,她伸手帮着他。

只是她右手也受了伤,不能碰水,于是两个人一起配合着拧干了帕子。

元知酌默默收回了手,迟奚祉唇角勾了点笑,只是不显,他垂着鸦睫擦拭衣襟上的奶渍,“云祾现在认人了,她见不到你都不肯睡,嬷嬷怎么哄都闹,你又不肯醒,好在我身上有你的味道,哄了好久才不哭了。”

迟奚祉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大的情感,就像当年将寅宝送到元知酌身边一样,他只不过希望她能对他爱屋及乌。

而他对孩子和狸奴是不肯花心思的,还是因为爱她,才肯耐着性子爱他们的。

元知酌没有回复他,只是盯着他受了伤的手,突兀道:“你的手没有包扎好。”

“那你帮我包扎好不好?”迟奚祉半敛眸色,嗓音低沉,又混着一股难言的孤寂,就像是落了一夜冷雪的红梅。

好熟悉的场面,好熟悉的对话。

一如那年,他被雕刀刮伤,流着血来找她。

他当时和她装可怜说【他们都不在意,只有你在意】。

如今回头来想,不是太医和公公们不在意,而是迟奚祉只想要她看到,只想要她心疼的。

早已见惯迟奚祉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他竟然会卑微到想要用心疼留住一个女人,细想就觉得好笑啊。

元知酌的掌心也缠绕了纱布,只是当时的瓷片被迟奚祉抢去了,她手上伤的并不深。

盯着迟奚祉掌心开绽的皮肉,元知酌将灯盏移得近了些,将干涸的血痂擦净,对这样的伤口她早已习空见惯,当时瓷片肯定刮在了白森森的掌骨上。

只是现在看不出而已。

元知酌笨拙地替他上药,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她始终低着头,不吱一语。

忽而,滚烫的一颗泪从艳红的眼角滑落,狠狠砸在迟奚祉的伤口上,比金疮药还是刺激得疼。

“怎么哭了,心疼我?”他抬起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替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痕。

“没有。”她垂着头否认。

迟奚祉不信,他抬起她的小脸,叫她看他,眼波明,黛眉轻,没有几两肉的雪腮看得人心尖抽痛,他嗓音像是磨过尖锐的石子,“可我心疼你,睡了好几天起来用膳否?”

元知酌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哭得也不漂亮,像个索命鬼吧?她拍开他的手,继续埋头给他包扎,轻若浮萍的声音淡道:“嗯。”

迟奚祉盯着她熟稔的动作,心底隐隐触动,不吝夸奖,“你现在包扎伤口比你刚失忆的时候要好得多。”

相顾无言,却像是多年前的每个夜晚,沉默对坐,互相疗伤。

他又看向她的脑后,关心道:“头还疼吗?”

鬼使神差,他下意识地就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头。

元知酌先他一步,侧低下头,然后用干净的手背去擦脸上的泪,她躲闪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镇尺下的宣纸上,割金断玉的刀体遒劲有力而轻重恰好,隐约带了点颤笔的味道,似柱似针芒: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是君心绪太无聊,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竟悔当初未种桃,叶也青葱,花也妖娆。】

【如今对镜理云髫,诉也无言,看也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