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偶然,更不是邵羽心血来潮的擅自行动。
这一切,都源于一个埋藏已久、甚至远在特管总局的诸位跨越世界屏障、降临此地之前的谋划。
在所有人都以为莫里亚蒂的阴影已经彻底消散,或者至少暂时蛰伏的某个时刻,她秘密地找到了当时还是特管局工程部部长的墨巧。
那是一场无人知晓的会面,一次深藏于水面之下的交易。
莫里亚蒂向墨巧提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她掌握着一种方法,一种可以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也许是姜槐等人的世界,也许是其他未知维度的隐秘技术。
莫里亚蒂承诺,如果墨巧在未来的某次行动或意外中不幸身亡,她会动用这种力量,将其灵魂引导、传送至那个世界,给予她一次“重生”或至少是延续存在的机会。
如何精确地引导一个特定的灵魂穿越世界的壁垒?
这并非易事,甚至可能超出了当时莫里亚蒂自身能力的范畴。
但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牵扯到更早之前,莫里亚蒂与那位神秘莫测、以玩弄规则和契约为乐的“欺诈师”之间达成的另一项隐秘交易。
莫里亚蒂显然是从欺诈师那里获得了某种承诺或技术支持,才敢向墨巧开出这样的价码。
而墨巧需要付出的代价,看似简单,却又极其关键。
她需要承诺,在未来的某一个“关键时刻”,让她的学生中她最信任、也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位。
邵羽,无条件地帮助莫里亚蒂完成一件事。
一件当时并未明说,但墨巧能够猜到绝不简单的事情。
墨巧答应了。
或许是出于对另一个世界的好奇,或许是对自身命运的一种未雨绸缪,又或许,她在那时也看出了莫里亚蒂布局的深远,想要埋下一颗观察的种子。
但是墨巧给于了还价。
她可以放弃自己的记忆,而莫里亚蒂,则必须要在这个世界陷入无法拯救的那一天,打开通道。
让特管局的人能前往另一个世界。
莫里亚蒂似乎早就知道了墨巧的条件,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她深谋远虑至此,甚至没有在卡尔塔地区陷入绝境、自身难保的关键时刻动用这张底牌。
也没有在其他任何一次危机中要求兑现承诺。
她一直将这个“人情”或者说“契约”雪藏着,仿佛早已预见到,会有这样一个时刻。
她会被逼入绝境,所有外部的援手都会被规则限制,而她唯一能依靠的,必须是一个身处敌人心脏、拥有合法身份、却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棋子。
邵羽正是这枚最完美的、隐藏最深的棋子。
现在,就是莫里亚蒂要求墨巧兑现承诺的“关键时刻”。
而邵羽,显然是来履行她老师与莫里亚蒂之间的那个古老约定的。
她的出现,瞬间逆转了牌桌上的局势,让常越和李承天等人精心构筑的绝境,出现了一道意想不到的裂痕。
林泽的目光转向新出现的邵羽,语气中带着审视和不解。
“邵羽,你确定要作为被告人雏雪的代理斗士?根据规定,这等同于将你自身的安全与审判结果绑定。请说明你的理由。”
邵羽面对着第九局实际上的二把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看向雏雪,而是对着林泽和常越,用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师命不可违。”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挡住了林泽进一步的追问。
她知道墨巧和邵羽的关系,很快便猜到了莫里亚蒂的谋划布局有多么可怕。
但她没想到这层关系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介入。
邵羽说完这句话后,便微微垂下眼帘,不再多言,表明了自己的最终立场。
常越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迅速被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所掩盖,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冰冷的寒意。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在发泄被打断计划的不满,也像是在嘲讽这出乎意料的转折。
“好,很好。”
常越拍了拍手,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既然有人愿意履行古老的规矩,而且还是我们第九局内部的人员,那我也不能不讲道理。”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雏雪和邵羽,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刻意的刁难: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以第九观测局局长的身份宣布,针对被告人莫里亚蒂的决斗审判程序,正式启动!”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脸上挑衅的笑容再次浮现。
“莫里亚蒂,你的罪行实在是太过重大,对世界造成的危害罄竹难书,远超血月教会历史上任何一次需要动用决斗审判的案例。因此,为了体现审判的公正性与严肃性,本次决斗审判的规则,也将根据你的罪责进行相应的调整。”
他看着雏雪,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决斗代理人,邵羽,将不会只面对一位对手。”
常越伸出三根手指。
“她将需要同时面对,由本局选定的——三名审判者。”
“你,可接受这个条件?”
常越的声音带着一种最终裁决的意味,将问题抛给了雏雪。
然而,没等雏雪做出任何回应,站在那里的邵羽已经平静地开口了。
她甚至没有抬头,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无妨。”
“可以接受。”
常越嘴角那丝冰冷的笑意加深,他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开始亲自点名,挑选执行“审判”的斗士。
“李承天!”
常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承天猛地站起身,眼中瞬间燃起了汹涌的黑色火焰。
那是他力量的具象化,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直指对面的邵羽和她身后的雏雪。
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了。
卢雪.....
我一定会亲手宰了这个畜生,为你报仇。
“李牧寒!”
常越的第二个名字,让李牧寒身形一僵。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心中的复杂情绪一同排出。
最终,他还是站了起来,走到了李承天身边,眼神复杂地看向邵羽,其中有无奈,有责任,也有对雏雪那难以磨灭的过往所带来的阴影。
然而,常越念出的最后一个名字,却让会议室内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林泽!”
一直站在常越身侧,仿佛只是一个冷静旁观者的林泽,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的微笑。
她没有丝毫犹豫,向前轻轻踏出一步,与李承天、李牧寒并肩而立。
就连一直表现得智珠在握、从容不迫的雏雪,在听到林泽的名字时,瞳孔也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她显然也没料到,常越会如此狠绝,竟然将第九局实际上的最高战力之一、以冷静和绝对掌控力着称的林泽,也投入到了这场“审判”之中。
或许在常越看来,这已经不是审判,而是一场行刑。
姜槐的目光在邵羽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完全感觉不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任何强大的灵能波动,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女人。
姜槐忍不住低声向邵羽问道:“你……能行吗?”
邵羽转过头,看向一脸忧色的姜槐,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有些俏皮的笑容。
她用一种轻松得近乎诡异的语气说道:
“不知道。”
她眨了眨眼。
“试试呗。”
姜槐:“……”
他彻底无语了。
一个小时后。
第九观测局地下三层,最深处的特殊界域敕令空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白色空间,墙壁和地面都由不知名的特殊材料构成,能够承受极高强度的能量冲击,并且隔绝一切力量外泄。
空间的穹顶模拟着星空,散发着冷寂的光芒。
邵羽已经脱下了那身束缚的黑色西装,换上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深灰色运动服。
她站在空间的中央,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的温和表情未变,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专注。
她的对面,是三位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身影。
左侧是李承天,周身黑炎缭绕,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魔神。
中间是林泽,双手自然垂在身侧,神情淡漠,却自有一股渊停岳峙般的恐怖气场。
右侧是李牧寒,虽然气息不如另外两人那般外放,但眼神凝重,体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在蓄势待发。
雏雪,依然戴着灵能束缚镣铐,被允许站在敕令空间的边缘观看。
她看着场中的对峙,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朝着邵羽的方向轻声提醒道:
“主要小心林泽,还有贪狼的黑炎。至于李牧寒……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为惧。”
然而,邵羽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目光始终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三位对手,甚至连一丝回应的表示都没有。
她帮助雏雪,似乎真的仅仅是因为那个古老的“师命”。
而非出于任何个人的意愿或情感。
这让这场本就诡异的决斗审判,更添了几分难以预测的变数。
敕令空间之外的观察区,一些闻讯赶来或被特许旁观的第九局和特管局的成员低声议论起来。
“这个邵羽……平时只在档案中心那边听说过她的名字,从没见过她出手啊。”
“对啊,而且她好像只听墨巧部长的,连局长都指挥不动她。她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听说是墨巧部长以前的学生。”
“墨部长?那不应该是搞空间结构、土木建设那一套的吗?她的学生……还能这么能打?”
“嗨,谁知道呢。不过看这架势,一对三,对手还是那个李牧寒、林局和李总长……啧啧,悬。”
几乎没有人看好邵羽。
在他们看来,这位平日里混吃等死的女人,对上三位站在第九局和特管局战力顶端的审判者,无异于以卵击石。
常越冰冷的目光扫过场内,没有理会旁观者的议论,高声宣布:
“决斗审判——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场内的气氛骤然绷紧。
林泽和李牧寒都没有立刻动作。
但李承天没有丝毫迟疑!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凶兽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周身的黑色火焰猛然暴涨,凝聚、压缩,在他手中幻化成一柄狰狞的黑色长刀。
刀身燃烧着不祥的黑炎,扭曲着周围的光线和空气,散发出足以焚毁灵魂的恐怖高温和毁灭气息。
贪狼星李承天。
与局长七杀星常越,以及另一位副局长破军星王尧并称为三星。
他的含怒一击,威势惊天动地。
李承天脚下猛地一踏,地面寸寸龟裂,整个人化作一道挟带着狼嚎厉音的黑色流星,裹挟着焚灭一切的气势,朝着邵羽直劈而下。
那不仅仅是一刀,更像是将他所有的愤怒、杀意以及“贪狼”星宿所代表的狂暴力量,尽数灌注其中。
誓要将眼前这个胆敢替罪人出头的女人连同她身后的阴影一并斩碎。
刀锋未至,灼热的刀风已经压迫得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邵羽却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反应。
她没有试图格挡,也没有召唤任何武器或能量护盾去硬接。
她那看似纤细的身影,在狂暴的刀势压迫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那燃烧着黑炎的长刀即将及体的刹那,邵羽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从容,但却精准到了极致。
一个看似简单的侧身,一个轻巧的垫步,身体如同风中摇曳的柳枝,又似水面滑行的游鱼,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时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刀锋最凌厉的轨迹。
黑色刀光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掠过,狂暴的能量将她身后的地面斩出一道深邃焦黑的沟壑,冲击波四散,扬起一阵尘埃。
李承天一击落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怒火更盛,刀势连绵不绝,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黑色刀网,疯狂地朝着邵羽笼罩而去,每一刀都带着狼嚎般的破空声。
但邵羽就像一个最顶级的舞者,在毁灭的风暴中翩跹起舞。
她没有武器,只能依靠身法闪避。
她的步法灵动异常,时而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时而又如磐石般沉稳挪移,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找到那唯一的生机,避开致命的攻击。
一时间,偌大的敕令空间内,只见黑炎刀光狂舞,狼嚎阵阵。
而那个身着运动服的女人,却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却始终没有被那狂暴的攻势伤及分毫。
就在邵羽凭借精妙身法苦苦支撑,场外众人心思各异之时,一直沉默观战的雏雪,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姜槐身边。
“邵羽的武器,在很久以前的一场战斗中彻底碎裂了。”
“从那以后,她一直没有找到任何能够完全契合她战斗方式的替代品,所以……”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场中那道在黑炎刀光下闪转腾挪的身影,继续说道:“……你可以,借她一把武器吗?”
姜槐眉头紧锁,他看着场中明显处于被动挨打状态的邵羽。
又看了一眼身旁这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女人,眼神冰冷。
但他没有立刻拒绝。
而是转头看向主位的常越,沉声问道:“常局长,规则是否允许我方向场内提供武器?”
常越瞥了姜槐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冷哼了一声:“武器的话,随便。”
似乎在他看来,多一把武器也改变不了邵羽以一敌三的结局。
得到许可,姜槐点了点头。
雏雪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谢谢……”
“不是为了你。”
姜槐冷冷地打断了她,目光锐利如刀。
“是为了我的女儿。”
说完,姜槐不再看雏雪,而是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下,低声唤道:“墨羽。”
黑发的少女并未如往常般悄然出现。
然而,在姜槐脚下的影子里,一片深邃的黑暗开始涌动,如同沸腾的墨池。
紧接着,一柄造型古朴、刀身漆黑、散发着沉寂与锋锐气息的古刀——寂灭。
缓缓地从那片影子里升腾而起,悬浮在姜槐掌心之上。
姜槐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感受着刀上传来的熟悉悸动。
他目光投向敕令空间之内,锁定住正在又一次险之又险避开李承天斩击的邵羽,沉声喝道:
“接刀!”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一抖,古刀寂灭化作一道乌光,撕裂空气,带着低沉的嗡鸣声,精准无比地朝着邵羽飞射而去。
邵羽正在躲闪李承天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乌光破空而来。
她身形一矮,避开李承天横扫的一刀,同时左手如同灵蛇出洞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飞来的刀柄。
入手微沉,一股冰冷而沉寂的力量顺着刀柄传入掌心。
邵羽指尖拂过刀身,感受着那近乎完美的平衡和内敛的锋芒。
“好刀。”
她低声赞叹道,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骤然锐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