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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宫内,

数十名太医在凤榻前跪成一片,姬无渊坐在榻旁紧握着江晚棠的手。

为首老太医收回诊脉的手和帕子,抬手抚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皱了皱眉。

他偷眼觑了觑帝王阴沉的脸色,斟酌着开口:“陛下,娘娘此症乃是因长期忧思郁结,五志化火,耗伤心神...”

“加之久未安眠,肝气横逆,才会在情绪激荡之时,气血上冲而致昏倒。”

姬无渊眸色深沉的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江晚棠,低低呢喃:“长期忧思郁结......”

老太医点了点头,额头渗出冷汗:“娘娘脉象弦细而数,显然是长时间情志不遂,肝郁气滞之症。”

姬无渊没说话了,清寒的眉眼低垂着,看不清他的神色。

片刻过后,他便摆了摆手,叫太医下去煎药。

太医们退出去之后,姬无渊维持同样的姿势一直坐在那里,沉默不言,不知道在心中在想什么。

等到江晚棠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殿内鎏金兽炉中的安神香早已燃尽,只余下一缕残烟袅袅。

在确认过江晚棠无大碍后,姬无渊已经像往常一般去上早朝了。

早朝恢复,一时间,朝堂内外都以为是那位揭下皇榜的云游医者治好了陛下,百姓们也都因此松了口气。

江晚棠从榻上醒来,神色怔怔的看了眼寝殿四周,茫然的目光好似在区分梦境还是现实。

之后,她收回视线,眸色沉静的从榻上起身,再度穿上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裙,头簪素色白花,举步朝外走去。

江晚棠走出寝殿外时,外面天空正飘着小雪。

小小的雪花,轻而薄,洋洋洒洒的飘落着......

江晚棠站在檐下抬起手,接下一片雪花。

“娘娘醒啦?”

这时,刚从外面进来的冷梅朝着她走了过来,双手托举着一封素白信笺呈到她面前。

“娘娘,这是宫外有人嘱咐务必亲自交到你手上的书信。”

江晚棠垂眸看着笺边缘绘着淡淡的青竹图案,瞳孔猛的颤了颤。

她忙伸手接过信笺,信笺入手微凉,带着几分冰冷的寒意。

江晚棠指尖颤抖着,缓缓拆开火漆封印。

当她打开书信的第一时刻,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呼吸一滞。

吾妹亲启:

棠儿:

见字如晤。

提笔时,窗外的雪落得急,像极了当初你被迫离开江府那日,哭得满脸泪痕,弱小又可怜。

为兄这一生,最悔两件事。

一是,当年年幼无能为力,未能护住你;

二是,如今因仇恨算计于你,险些酿成大错。

其实,自幼时,兄长便知自己非江家血脉,江氏夫妇皆是仁义善良之人,待我如同己出。

他们曾言,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她美貌,聪慧,善良.....好似这世上美好的一切赞美词都能用在她的身上。

可却从未提及只言片语关于我的生父。

江氏宗祠里供奉着一块无名长生牌位,原是我生母的。

江氏夫妇极为敬她,时常带我上香祭拜。

最初的几年,父亲教我习字,母亲为我缝衣,不是亲生胜是亲生,一家人过得温馨美满,其乐融融。

直至后来,父亲突然从外面抱着一个裹在锦缎中的女婴归来,逼着江母对将她认作亲生嫡女。

此后,父亲性情大变,待我日渐疏离,母亲更是将自己关在房里,终日闭门不出,最后郁郁而终...

她走的那日,死死攥着我的手,目光不舍,再三叮嘱我,往后在这府上我能信能靠的人,唯有我自己。

更甚至,她还让叫我一定要独立,自强,日后考取功名,离开江府,安稳度过余生。

起初,我只以为母亲是对江父彻底失望。

直到后来,我得知了自己身世,才明白她当日的欲言又止和良苦用心。

可她不知道,以我的身世注定无法安稳度过一生。

我厌恶自己的身世,痛恨整个姬氏皇族,是他们毁了母亲和我。

我其实并不想当什么皇帝,我只是想毁了整个姬氏皇族。

所以,从我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就已前路尽断。

只是遗憾,兄长一生未曾见过母亲,不知到了九泉之下,是否还能有机会相见......

心似已灰木,身如不系舟。

棠儿,不要为兄长难过,只是此生兄长只能陪你到这了......

这封书信,便是兄长最后留给你的。

兄,江槐舟绝笔。

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江槐舟一直没有开口解释。

姬无渊说他看向江晚棠的眼神超脱兄妹之情,其实是真的...

但不是他想的男女之情,而是......

江槐舟:“吾妹肖似吾母。”

以至于后来的他时常看着江晚棠的面容出神,只是在想象母亲当年是不是也如她这般,一袭华服,站在高处,受万人叩拜......

江晚棠看着信上的内容,眼眸渐渐泛起了红意。

她明白,兄长留给自己这封绝笔信,不只为告别...

他知道,她在查自己的身世。

江晚棠怔怔的站在原地,脸颊被风雪吹的有些发红,鼻尖也是同样的泛起了酸涩的红色。

她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姬无渊下了早朝过来...

姬无渊一进凤栖宫,便瞧见了兀自站在檐下吹冷风的江晚棠。

她脸颊,鼻尖,耳垂被寒风吹得通红,单薄清丽的面容看得人心疼。

姬无渊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快步朝她走到了过去。

温暖的玄色大氅落在肩头,江晚棠回过神来,抬眸撞进姬无渊深沉复杂的瞳孔中。

“棠儿...”姬无渊叹息了一声,用灼热的掌心握住她有些她冰凉的一双手,神色担忧的道:“天气凉,你身子还没好,怎么又站在外面吹冷风?”

江晚棠看着他,轻声道:“陛下,臣妾想去一趟大理寺。”

姬无渊眸色沉了沉,话到嘴边的拒绝,在看到她此刻沉静到诡异的眸色时,变成了:“好,孤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