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轰隆,轰隆~”
战场上硝烟弥漫,天边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鹅毛一般的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将整个战场都染成洁白的血色。
鲜红与洁白的交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色彩。
眼前的战场在林时眼里,好似成为了一场浩大的3d电影。
有人在祷告,有人在求饶,也有人在奋力求活,人生百态,不过如此。
林时好似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眼前这一盘厮杀正酣的棋局。
但他不是局外人,而是这一局的棋手。
以山川血缘为棋盘,以千军万马为棋子。
只是,他的对手,却没有做好执棋的准备。
所以这一局,他注定要通吃。
天光大亮了,棋盘上的残局也暴露在世人眼前。
满目疮痍,涂炭生灵,是这场战争的最终结局。
但对于林时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无数的蛮军士卒舍弃了战马,匍匐在地上,虔诚的求饶。
手握凶器的梁军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自古以来,杀降便是大忌,更是大不吉。
所以,将士们下意识的转头看向高处,那个已经被大雪覆盖成雪人,好似天神下凡一般的男人。
“呼~”
林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峡谷里匍匐在尸山血海之中求饶的蛮军,眼中没有半点怜悯之色。
他道:“传我军令,此战,不留降俘,若有天罚,本帅,一肩担之。”
传令的亲卫一愣,但仍是转身去传达了林时的命令。
将士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但......军令如山。
他们无法去共情眼前的敌人,更不会去怜悯他们。
随着林时一声令下,将士们齐刷刷高举屠刀。
屠刀斩落,迸溅出无数鲜血。
一排排头颅整齐滚落,使得天空都为之一暗。
将士们惊疑不定的抬头看天,似是要从天上看见天罚的迹象。
但,也就仅此而已。
林时抖去身上的血迹,淡淡道:“以胡虏之头,筑京观以为戒,凡九州四海,天下之国,敢犯大梁者,当如此京观。”
这话一出,将士们顿时愕然抬头。
“大帅,这......”
“速办!”
林时抬起头,打断了亲卫的劝慰声。
将士们沉默一瞬,默契的分成两拨,一波收拢四散的战马,另一波则是开始收整战场上还算完整的头颅,以头颅为基石,开始筑造京观。
京观,便是将敌人的头颅垒成金字塔的形状,用以夸功,威慑敌人。
但其手段残忍,向来为兵家正道所不齿。
因此中原地区,鲜少有人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夸功。
但林时有令,将士们自当从命,何况,这是蛮夷之头,他们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样的天气里,鲜血和风雪就是最好的粘连工具。
上万颗头颅垒成小山,光是那些头颅里流出的鲜血,便能将京观冻成一个整体。
并且,至少半年不会腐烂。
上万人共同劳作,一人一颗头颅,一座高达数丈,占地数亩的人头山,很快就垒建起来。
至于敌人的尸体,等待来年开春,草原上饿了一个冬天的狼群,秃鹫,便会将其解决。
“报,大帅,京观已筑成,可要勒石记功?”
一名将领来到林时跟前,报上京观筑成的消息。
林时摆摆手,淡淡道:“这点战绩,就别丢人了,等到什么时候咱们领兵打到龙城,再说勒石记功的事情吧。”
“得令!”
那将领点头,转身离去。
林时唤来传令兵,吩咐道:“传令全军,就地休整一日。归拢战马后埋锅造饭,明日一早起程南下!”
“是!”
传令兵去传令的同时,远处陡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将士们下意识的朝马蹄声来的方向看去,就见无边无际的战马群直奔他们而来。
战马群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旌旗飞扬。
林时站在高处,远眺着突然袭来的战马群。
不过片刻功夫,便见战马群远远的停在一处山坳里。
紧接着,一支打着褚自大旗的小队直奔林时的帅纛狂奔而来。
“报,大帅,大捷,大捷!”
“我军全歼突失利所部,俘获牛羊近二十万头,战马一万六千匹......代表突失利大汗身份的黄金弯刀一柄......”
听见远远传来的大捷二字,林时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很快,小队赶到林时跟前,为首者,正是褚蒙。
他正欲向林时容禀昨夜的战况,余光瞥见峡谷里的京观,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大帅,这......”
褚蒙指着不远处的京观,语气都有些颤抖。
林时淡笑道:“立威的手段罢了。”
褚蒙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砍下两万敌军的头颅,筑成京观以立威,好大的手笔,连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悍将,心神都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
狠,太狠了。
得亏林时没有把如此狠辣的手段用在中原三国的降兵身上。
不然,只怕他的脑袋,也未必保得住。
想到此处,他顿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就连献刀一事,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了。
林时上前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膀,询问道:“没逮到突失利吗?”
“没!”
听见林时问话,褚蒙思绪回笼,赶忙摇头道:“昨夜的战事太惨烈了,没顾得上活擒突失利,事后清点战场,倒是发现了代表突失利身份的黄金弯刀,可惜,携带此刀之人,已经被踩成了肉泥,末将也无法判断其人是不是突失利。”
褚蒙说着,将一柄以黄金打造成刀鞘,刀鞘上面镶满了各种宝石,神似一轮弯月的弯刀呈到林时跟前。
弯刀长不过两尺,说是刀,其实与匕首无异,粗略看去,上面镶嵌的各类宝石便超过一百颗,刀柄末端,更是镶嵌了一个指节大小的红宝石。
光是这一柄刀,便价值万金。
林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伸手接过弯刀,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随后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
林时连道了两声不错,眼中满是赞赏。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喜欢黄金,没有人不喜欢宝石。
更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一把宝刀。
褚蒙脸上也露出笑意:“大帅喜欢就好。”
林时微微颔首,望着褚蒙带过来的战利品,眼中笑意更甚:“这察汗儿部,果真不愧为蒙庭王族啊,这随身携带的牛羊马匹,恐怕便是一个小部族一年的口粮了。”
褚蒙咧嘴大笑:“贼娘的,这察汗儿部,是富裕,四万大军,光是战马便配上了五万匹,更别说还有不少未长成的小马驹,再加上这些牛羊,也足够弥补咱们这些日子受到的损失了,甚至还有剩余。”
林时笑吟吟的点头,反手将弯刀别在腰间。
随即走到一处临时搭起来的草棚里坐下。
几名亲卫迅速生起木炭,又用皮毡子将草棚围了个圆实,不一会儿,整个草棚里便温暖如春。
“褚蒙,去唤宋达和鲁明泽过来议事。”
林时在火盆边坐下,对着褚蒙嘱咐道。
“诶!”
褚蒙领命而去,林时便问亲卫拿了几个死面饼子,用棍子插起来,放在火盆上烤着。
不多时,褚蒙,宋达,鲁明泽三人联袂而来。
三人各自在林时两侧盘腿坐下,林时烤的饼子也正好散发出粮食的焦香味道。
林时亲自动手,取下腰间代表突失利大汗身份的弯刀。将烤得外表金黄的饼子剖成两半,往上面撒了一层盐花,涂上一层猪油,最后给一边的褚蒙。
褚蒙咽了口口水,接过饼子,也顾不得烫,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林时继续重复剖饼子撒盐涂猪油的操作,给宋达和鲁明泽也弄了两个猪油夹心饼,然后才弄自己吃的。
四人都已经忙碌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又都是武人,吃东西的样子自然谈不上文雅。
囫囵吞枣一般将饼子吃完,望着三人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林时也不吝啬,接着开始烤。
趁着烤饼的间隙,林时淡淡道:“此战,我军收获颇丰,除却你们三人先后缴获的两万四千匹战马,我手上可用的战马,也还有一万两千多匹,此外,还有接近二十万头牛羊,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听见林时说起战利品,三人的注意力立即从眼前的食物转移到正事上。
林时接着说道:“这么多牛羊马匹,若不能及时送回五原府,以现在的天气,很有可能冻死一大批。”
三人默默点头,这也正是他们担心的事情。
牛羊也好,马匹也好,在大梁都是稀罕物。
但再稀罕的东西,也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值钱,若是冻死了,那就只能吃肉了,价值将会大打折扣。
林时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所以我的意见是,接下来咱们的战略可以更改一下,由原来的全军南下支援夏靖,王元新部,改为兵分三路。”
“兵分三路?”
三人一愣,眼中皆有不解之色。
林时颔首道:“没错,兵分三路,每路大军一万人,其中两路分别去支援吴成与夏靖,另一路,则是将这些缴获的牛羊,迅速带回五原城,交由顾知洲测算其价值,用以弥补这些日子五原府百姓的损失,以及用来赏赐有功将士。”
三人一愣,神色都有些诧异。
褚蒙迟疑道:“大帅的意思是,这些牛羊不必交给官府?”
林时理所当然道:“这是将士们的战利品,当然不必交给官府。”
这话一出,三人皆有些难以置信。
战利品不通过官府的手,这种事情,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啊。
褚蒙迟疑道:“据我所知,大梁的军制与我朝并无不同,这战利品若是不交由朝廷处置,万一陛下怪罪下来,我们恐怕无法担待啊。”
“那都是陈年旧事了,以后大梁的军制将会有所改变,具体怎么改,朝廷会下发相应的告示与公文,你们不必担心。再说了,上面还有我和顾知洲顶着,要怪罪,也怪罪不到你们身上。”
林时轻描淡写的出声,全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按照大梁以往的军制,大军的战利品的确是要收归国有。
可实际上,这些战利品能进国库的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在经手的各级官员手上就搜刮得差不多了。
在林时看来,与其将这些东西白送给那些早已经吃得脑满肠肥的官员,不如留给将士们,作为一个激励。
何况府兵制的根本,本身就是以利诱之。
他提前操作一下,也不算违规。
三人眼中还是有些忧色,主要是,他们的身份是降兵,若他们是林时的嫡系部队,他们肯定不会有半分担忧。
可他们毕竟曾是魏人,在大梁没有根基。
作为将领,他们可太清楚那些官吏的手段了。
与林时为敌,他们能捡回一条命来,已属不易,现如今他们只想好好过日子,绝不想陷入官场的漩涡之中。
林时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但他也没有过多宽慰的意思。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从来都是说千万遍不如做一遍。
等到姬玲珑的文书下来,他们心里的担忧自然会烟消云散。
他话锋一转,继续说起分兵之事。
此次与察汗儿部四万大军一战,得益于火药的压制,他麾下三万大军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分兵三路,基本上也能凑出一路大军一万人。
现在他们有了马,顾知洲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小黄河运火药,这一万人只要与夏靖和王元新会合,便能依仗火药复制喇叭山的胜利。
至于吴成那边,林时给他的任务,是阻拦大风口的两万人三天时间,给段从和姜望争取跑路的机会。
由于是正面鏖战,且是在草原上,林时猜测,他的战果不会很大。
毕竟草原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打不过就跑。
在喇叭山,林时是占据了地形优势,无限缩小了骑兵的优势,又是占了出其不意的打法,才能将这四万大军吃下。
吴成那边,肯定是没有这种好运道的。
毕竟,骑兵打不过,还能跑。
他派出一万大军援助吴成,便是要他们合兵一处,攻入阴山。继续拖延铎弥部大军追击段从的脚步。
剩下一万人的任务,则是最简单的,一万多人驱赶二十多万头牛羊,基本上是有手就行。
很快,林时敲定了三路分兵之策。
其中褚蒙负责引一万大军支援吴成,宋达负责驱赶牛羊回五原府,林时则是与鲁明泽一道,去吃下小黄河的两万人。
只要吃下小黄河的两万人,铎弥部便再无继续侵扰河套地区的能力。
至于察汗儿部,四万大军的损失,也足够他们消化一阵。
只要把时间拖到明年,那大梁便是无敌的。
做好战略部署,四人继续吃了个饼,便各自回营,开始养精蓄锐。
这些日子,林时麾下这三万大军,从将领到士卒,基本上都已经到了精疲力竭之时。
虽说战事仅仅只是一天一夜就结束,说起来也算不上激烈,但连日的急行军带来的后遗症,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人终究是人,不是机器。
林时躺在温暖如春的草棚里,很快熟睡过去。
将士们布置好营帐,吃了数日以来的第一顿热饭,也互相依偎着沉沉睡去。
整个大营都陷入寂静,这份寂静,一直从下午时分持续到第二天天光大亮。
将领们逐渐醒来,开始清点麾下的将士。
而士卒被冻死的事情,也不可避免的出现。
林时全身着甲,站在数十名面带微笑的士卒尸体面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连日急行军的路上没有冻死人,现在战事结束了,反而冻死了足足三十多人。
这怎么不能算作是一种遗憾?
可惜,林时没时间遗憾太久。
一夜休整,远不足以让将士们恢复精神,但他们,必须要出发了。
至于冻死的将士,最好的结局,便是一把火烧成灰,由返回五原府的宋达带回去安葬。
相比那些战死在他乡,无法收敛尸骨的袍泽。
这些冻死的将士,反倒是幸运的。
至少,他们还能够入土为安。
火花了冻死的将士们,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三路大军就此分别,各自奔赴战场。
林时与鲁明泽刚刚上路,便开启了急行军模式。
喇叭山,距离五原府只有三百多里距离。
来的时候,大军急行军足足走了五日。
但去的时候,有了战马代步,三百里,也就是两日急行军的路程。
虽说去往小黄河的路,要比返回五原府多出一百多里,但这也不时什么大问题。
马蹄声隆隆,旌旗招展,破开飞扬的雪花。
林时身上的大红色斗篷随风招展,一旁的鲁明泽面色严肃,胡须上已然结上厚厚的一层冰花。
这种天气里,没人想开口说话。
因为一张口,便是寒风倒灌的满肚子都是的下场。
第一日,林时直到天黑,才下令扎营休整。
将士们将羊皮大章围城一圈圈的梅花状,林时的帅帐,便在最中间。
鲁明泽与林时相对而坐,两人面前,摆放着一张精度极高的行军地图。
鲁明泽指着地图上的一处洼地,道:“大帅,今日我军赶路一百二十里,已经进入小黄河旁边的洼地,再往前行进四十里,便是小黄河,小黄河是一条汛河,只有夏日草原上下大雨才会有水,咱们完全可以顺着河道赶路,直插敌军老巢,与夏靖和王元新来个前后夹击。”
鲁明泽在说着自己的考量。
林时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他接过话头,若有所思道:“我军若是从后方包抄过去,那便需要夏靖和王元形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配合你我将敌军的退路封死,否则一旦我军的意图暴露,敌军必然望风而逃,依照这些蛮军对草原上的熟悉程度,我军未必能追上他们。”
鲁明泽点头,语气低沉道:“这的确是个问题,若是按照原计划,我军有三万轻骑,怎么都不至于让着两万大军逃掉,可现在我军只有一万轻骑,还是师老兵疲的状态,那夏靖与王元新的配合就显得尤为关键了。”
林时抬起头,心里浮现考校之意,问道:“那依你所言,你是怎么打算的?”
鲁明泽陷入沉思。
他知道,这是林时对他用兵之道的考验。
一个将领,能看出问题所在不算本事,看出了问题,还能想到法子解决,这才是为将者的本领。
沉思片刻,他缓缓出声道:“末将的意见是,继续分兵。”
“哦?”
林时来了兴趣,淡淡道:“说下去!”
鲁明泽微微颔首,斟酌着开口道:“我军若是顺着小黄河河道而下,则势必与夏靖,王元新形成前进夹击之势,那么敌军逃窜的方向,便只剩下东西两面,但咱们手里有火药,以少敌多不算什么大问题,所以末将认为,我军与其和敌军正面作战,不如改夹击为合围,逐步蚕食。”
鲁明泽的战略意图,林时听懂了。
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夹击的确不如合围,先说说的你的战术,看看有几分可能性。”
鲁明泽继续道:“战术很简单,便是分兵,我军分兵,夏靖和王元新也分兵,我军可提前分出五千人马,埋伏在大风口附近,然后休书一封,令夏靖和王元新引五千精兵,堵住敌军东逃的道路,做出为三阙一的假象,主动将敌军往西边驱赶,最后于大风口形成合围之势,将这两万人一口吞掉。”
林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即问道:“战术没问题,但你怎么保证夏靖和王元新麾下的步卒也能跟上骑兵的脚步。”
鲁明泽神秘一笑,摇头道:“他们二人不需要能跟上骑兵的脚步,只需要堵住敌军往东逃窜的退路即可,因为敌军不可能往南边的五原府逃,除非他们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但您别忘了,五原府还有宋达麾下的一万大军。”
林时继续发问:“你的意思是,用咱们麾下的一万人,吃掉对方两万人?”
“没错!”
鲁明泽点头,眼中充满傲然之色。
林时咂摸一下嘴,脸上也露出笑意,他道:“可以,那设伏之事,便由本帅去办,这一场战争由你来指挥。”
鲁明泽大喜,当即起身拱手道:“末将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