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子风卷起车帘,让桑昭和卫鹤先后进入,又与裴如芥一左一右跟在马车两侧。
马车缓慢地行驶于桑城的街道上,往来的商贩与行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交流什么,热闹喧哗。
桑昭隐约听见了柳荷的名字。
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淹没在百姓热火朝天的讨论声之中,桑昭掀开帷幔,打开轩窗,看见了他们喜气洋洋地欢笑,一时连自己的生意都顾不上。
只是死了个柳荷而已。
“卫某有些好奇。”卫鹤拉回她的注意力,“女公子为何要杀柳荷?”
桑昭摸着手指上的戒指想了想:“教唆高昌开斗兽场,看人兽相斗,父子厮杀,他不该死吗?”
“该死。”
卫鹤点头,“不过听说他近些日子夜夜难寐,抄经不断,劝说高昌关了斗兽场,许是有了悔悟之意。”
“他的悔悟,没有意义。”桑昭放下帷幔,“没人需要。”
卫鹤面色平静,并未因桑昭的回答发生什么情绪变化,只是继续道:“高氏在桑城势大,柳荷向高昌献上这些点子,或许是为了讨好高昌,寻求高昌的庇护。否则,落入兽口,就是柳荷自己。”
“高昌也,该死。”
桑昭毫不避讳,侧头直勾勾地对上卫鹤那双时刻含着笑意的双眼,“你说这些,是想告诉我什么吗?”
帷幔放下后,那股桑花香开始在马车内蔓延,清香萦绕在卫鹤周身,卫鹤对上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开始再次打量起她来。
什么都看不出。
除了明晃晃地“不简单”三个字,似乎再看不出其他的什么。
既不因卫氏而讨好,也不因卫氏而畏首畏尾。
“是。”他笑着说,“卫氏会助女公子成事。”
“好,谢谢你。”桑昭点头,“你受伤的时候,我会救你的。”
“……”
卫鹤哑然失笑,不再说话。
马车驶出桑城,一路行驶缓慢,直到中午,才停在一处庄园门前。
此地离桑城不远,园子像是新修的,一眼望不到头,大门敞开,门庭若市,客人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桑昭下车,先是被正午的太阳刺得眯了眯眼,又被来来往往的人不断打量,直至卫鹤下车,这些目光也只是隐晦了些,却并未减少。
“此乃高氏为了给家主过寿专门修建的园子。”见桑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门匾上,“听说耗时近一年,耗银千万,‘清雅闲居’这四个字,是当朝太傅所题。”
桑昭收回视线,落在门口一位看着他们跃跃欲试的男子身上,那男子甫一对上她的视线,立马堆起笑容,快步至卫鹤身前:“见过忠义侯,还有这位——”
他的目光从卫鹤移至桑昭身上,迟疑片刻,卫鹤便贴心地为他解答:“叔母义女,颇为疼宠,此番闹着要随我来见见世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男子恍然而笑,面向桑昭,“见过女公子。”
“侯爷和女公子快快请进。”他侧身请卫鹤二人进去,“长公子已备好美酒佳肴。”
卫鹤让桑昭先行,裴如芥和子风跟在身后,同上前来领路的仆从进了园子。
园内更是热闹,男男女女,客人聚堆玩乐,饮酒作诗,听曲赏舞,投壶射覆,曲水流觞,好不快乐。
新鲜的果蔬,飘香十里美酒菜肴,源源不断被端上来。
一盆盆生肉被送上来,带血的被端去戏犬的客人,切得工整的,则被端去给烤肉的客人。端肉的家仆路过,桑昭随意瞥见生肉上的血丝,循着家仆离去的方向,看向聚众烤肉的少年们。
卫鹤注意到她的动作,停下脚步,温声道:“自己动手烤肉,也不失为一种乐趣,你想试试吗?”
桑昭摇头:“我前日看见了卖人肉的摊子,万一,他们也买了,我不想吃人肉。”
卫鹤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人肉不是给这里的人吃的,请放心吧,不会有人肉出现在此处。”
“是吗。”
桑昭嗓音淡淡,移回视线,带路的仆从也未发一言,重新开始带路,将二人引入僻静的宅院之中。
裴如芥和子风依旧留在门外。
望着他们进去的背影,子风忍不住和裴如芥搭话:“哎,你家女公子什么来头啊?”
裴如芥看他一眼,低声道:“不知道。”
“啊?”子风明显不信,“你一个当侍卫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裴如芥微微侧过身子,不太愿意理他:“昨天当的。”
子风:“啊?.......哦。”
侍女掀开门帘,桑昭和卫鹤一前一后进了屋,屋内二人对坐,案上摆着棋盘,一人手执黑子,刚刚落下,便被进屋的二人吸引了注意力。
其中一人红衣张扬,单手随意撑着脸颊,遥遥一挑眉,视线在桑昭和卫鹤身上来回流转:“这便是你昨夜非要回城的原因?”
桑昭在打量整个屋子,卫鹤上前两步,立于桑昭身侧:“叔母的义女,昨日到的桑城。”
那人哼笑一声,就坐在案边,朝着桑昭一拱手:“在下江清。”
另一人起身整理衣服,朝着桑昭走近两步:“高琦,见过女公子。”
桑昭似乎并不认识这两个名字,面色平淡,打量着这位高公子的面容:“我叫桑昭。”
江清撑着脑袋观察了她片刻,奇了:“你不认识我们?”
桑昭偏头:“我们见过吗?”
江清摇头:“当然没有。”
桑昭:“当然,不认识。”
“……”江清一噎,旋即又笑开,“如今认识也不晚。”
桑昭没再接话,偏头望着卫鹤:“人呢?”
卫鹤失笑,又望向高琦:“人呢?”
高琦于是唤来一侍女,命她带着桑昭离开。
桑昭同侍女走出院门,看见要跟上来的裴如芥时,停下脚步吩咐他:“我的衣裳,马车上,拿过来。”
裴如芥不明所以,但桑昭不让他跟,他只好依言去马车上取衣裳。
屋内高琦坐回案前,落下白子,问卫鹤:“何方人士?”
卫鹤摇头:“查不出来。”
他自己随意找了个地坐下:“像是凭空出现。”
“怎么可能。”
江清轻笑一声,捻起黑子低头一看,不由皱眉,“好乱的棋,什么时候开始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