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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之上,裴如玠端上最后一道菜,桑昭将阁主玉牌还给他:“这是你的。”

裴如玠愣了愣,顿时有些着急:“可是——”

“你在我手里,玉牌属于你还是属于我,没什么两样。”桑昭打断他,说着忽然顿了顿,“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发号施令?”

裴如玠握着玉牌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那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看见我的画像,画得比较像的,买下来烧了。”桑昭握着筷子,随意夹了筷子菜到自己碗中,“我可以给钱。”

裴如玠坐下的动作微微一滞:“......什么?”

桑昭垂眸拨弄着碗中的饭菜:“桑女像。”

“......”

裴如玠缓缓坐下,眼睫轻颤,低头盯着手中的玉牌,掩下眼中的复杂情绪:“好。”

他固然早有猜测,却也从未想过桑昭会这样直白地将此事告诉他,裴如玠想,她既然愿意将这样大的事情告诉他,是不是也代表着,她对他的信任又多了一点?

桑昭动筷利落,夹菜和吞咽的速度都不慢,裴如玠捏着筷子胡思乱想,桑昭放下筷子了,他也没吃几口。

桑昭没有过问他在想些什么。

千两金里还有很多事没有收尾,裴如玠为此不得不多待一段时间,但桑昭没打算继续留在这里陪着他结束所有事情再回去。

裴如玠没法厚着脸皮求她再留一段时间,只好说派人将她送回上京。

范信没想到桑昭这么快就要离开,但见桑昭和裴如玠也不像是吵架了的模样,一头雾水地去准备马车,又敲定护送的人选。

裴如玠将桑昭送至千两金下马车可以通行的地方,一路上断断续续投来的目光,也算是破除了千两金里最近关于他的各种传闻。

“可以了,不用送了。”

桑昭转身制止住裴如玠的步伐,“你之后自己回来——”

她顿了顿:“不回来也可以,不过你不做我的侍卫了,我就不会救你了。”

“不会的!”裴如玠连忙道,“这里的事情一结束,我就会回去。”

他说完,犹犹豫豫,面上的欲言又止十分明显,但桑昭只是应了声“好”,转身要走。

裴如玠急急出声:“女郎......”

桑昭如他所愿止住动作,等着他继续说:“什么事?”

裴如玠盯着她的双眸,双手握了握拳,似乎有些失措,轻声道:“神女降世......是为了救世?”

“......神女?”

桑昭抬眸,轻轻嗤笑一声,“这个问题,很早之前我就回答过你了。”

“这个世上没有神。”桑昭道,“救世的是人。”

裴如玠慌乱向前一步:“若没有神,那为什么女郎你......”

桑昭道:“你怎么知道,是人是神还是鬼。”

“可是大家都......”

他没有问下去,桑昭明白他未说出口的问题是什么,也并未主动回答,对着他挥了挥手,转身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车夫是经过范信精挑细选出来的——他的弟弟,范格。

范格跳下马车,对着桑昭一拱手,微微张嘴:“......”

他偏头看了眼收拾好情绪跟过来的裴如玠,见阁主玉牌还挂在他腰间,低头对桑昭道:“女郎。”

桑昭再次对着裴如玠挥了挥手,转身上了马车。

范格对裴如玠俯身行礼,听完了裴如玠的叮嘱,上了马车,驾马离开。

裴如玠怔怔望着马车,并不能理解桑昭所言。

马车慢悠悠驶离,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是人是神还是鬼?

裴如玠头一回生出,探寻桑昭过往的冲动。

京中忠义侯府。

卫鹤小心翻开新得的古书。

不知是哪一年的志怪传说,字与现在有些差别,但好在可以勉强认出。

这本精怪录里,第一则就是黑衣恶鬼的故事,似乎是有人口述,被人记载下来:

桑山之下,有一处叫“长落”的地方,每隔三日便有人被杀,我来此地查案,这里的老人告诉我这是恶鬼作祟,冤魂索命。

我问索谁的命,冤魂又是谁?

可惜老人神神叨叨,却并未告诉我有用的信息。

第二日,他也死了,死在自己屋中,血流了一地,他的孩子趴在他身上哭,说要离开这里。

他们背着行囊离开,这次没过三日,他们第二天便被挂在了家门口,鲜血滴落,吓得长落的人跪下磕头,口中直呼饶命,我问他们在向谁求饶,却还是没人告诉我。

两日后一个疯女人找到了我,她说这是报应。

我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报应,她告诉我很多年前这里有对夫妇,他们生了一儿一女,夫妻恩爱,孩子乖巧听话,生活幸福美满。

直到五岁的儿子从树上摔下,摔破了脑袋,奄奄一息,长落的巫医都束手无措,本以为这家的儿子必死无疑,谁料过了两天,这家的儿子突然好了。

丈夫说他们在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一夜,绝望之际翻出来祖宗藏起来的救命之法。

自那以后,长落凡有濒死之人,皆重金向他们求来救命药,后来夫妻二人神医的名声传出去,达官贵人纷至沓来,大病小病,只要给了钱,什么病都能治好。

短短三年,已经家财万贯,只是妻子利益熏心,偷走这救命的法子,逃跑时却不慎摔落山崖,人和救命的法子都没了。

好在多年后儿子长大成人,丈夫也早已富甲一方,娶了续弦,又为儿子娶妇,又得孙儿,生活依旧美满幸福。

我皱起眉头,问:“他们的女儿呢?”

疯女人突然不疯了,她凑近过,死死地盯着我,问我:“官人,你信神吗?”

她说神的血肉,医死人,肉白骨,可惜神无神力,落在凡尘中,成了凡人的米肉。

她说有将死之人向夫妻求药,求来是一碗血。

救活儿子的所谓祖宗之法,是妹妹的血。

我背脊发凉,头皮发麻,她却大笑着跑开。

我向长落的人打听这个女儿的事,只是他们都说我被疯女人骗了,那对夫妻当初根本没有女儿。

只是疯女人口中的丈夫和儿子早就被此案的凶手杀了,儿媳和孙儿也早匆匆带着后母离开长落,我无法得知此事是真是假。

城中依旧在死人,凶手所杀之人毫无联系,像是见谁都杀。

几日后,一位素衣女子找到了我。

“该来的时候不来。”

她神色冷漠,与充满恐慌的长落格格不入,甫一见面,便抬脚将我从案发之地踹开。

“滚出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