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荷重新缩回椅子里,懒洋洋冷哼一声,嘲讽笑道,“天真之言。”
他的桌上除了茶水糕点,还摆着一幅新的河神像,桑昭像是被桌案上的画作吸引,慢慢向他靠近。
张荷双眸之中警惕尚未浮现,桑昭再次道:“你不像是想争天下的人。”
“放屁!”
张荷笑骂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臂轻轻往扶手上一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觉得我不善待百姓,不给自己经营个好名声,但谁规定争天下的就得是好人,好人能争到天下?”
“没说你是个好人。”
桑昭道,“我只是觉得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她缓缓停留在桌案前,视线从桌上的河神像上一闪而过:“我没看出来你究竟想做什么。”
张荷似乎也并不是很在乎这幅画,桑昭扫视的那一眼,甚至能看见残留的糕点碎屑。
“我也无法理解你所行之事。”张荷道,“我也没看出来你杀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为名?为利?”
“闾春内的百姓渴望逃离你,闾春外的百姓......知道你名字的,无不惊惧厌恶。”桑昭将视线从画上挪开,落在张荷尚且含笑的面容之上,“没有仁德的名声,没有强大的军队,没有稳定的军需供给,武将谋士单薄稀少,也未曾招贤纳士——”
桑昭声音冷淡:“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会第一个反叛朝廷?”
“......”
张荷嘴角笑容微敛,但还是勉强保持住了脸上的笑意,“我可不是反叛,清君侧。”
他拍拍手,长吁短叹地站起身来,绕过桌案至桑昭身边,微微抬起双臂,像是在向她展示身上锦衣华服,垂眸间,右手轻轻拂过腰间名贵环佩:“这就是原因。”
“我小的时候,做梦都在想如何才能让家人吃饭吃,有衣穿,如何才能让村子里的人不用祭河神也能活下去——”
他拨弄着腰间的配饰,突然嗤笑一声,“现在想想,只觉得当时可笑得很,连做梦都只敢做有饭吃有衣穿这样的,至于村子里的人的那些人——杀了我姐的凶手,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想什么活路。”
他叹息一声,极轻地“哎呀”了一声:“现在——我府中的一草一木......哈,连脚下踩的,都比人命贵,我身上这些东西,那些人的命加起来也买不起。”
“人命就是分高低贵贱的。”张荷道,“你看,我杀了那么多人,没人将我放在眼里,而你,杀几个权贵,敬仰的敬仰,忌惮的忌惮,如今我想杀天子身边的人了,好像全天下都开始讨伐我了。说白了,难道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命贵些?”
说话间,有笑声由远及近,有人停在书房之外,修长的影子投进来,张荷停了声音,警惕望去,只听见宋令含笑询问侍卫书房中有哪些人。
侍卫拦着他不让进,桑昭却没在意屋外是否来人,伸手轻轻碰了碰桌案上的画像,轻声问:“顾左右而言他,你所行之事,讨不到你想要的这些东西。”
张荷“哼”了一声:“女公子既然不信,那呃——”
他的笑容骤然凝固在脸上,不可置信地低头,却见匕首已经没入胸膛,还没反应过来,已被一股强力抓着衣襟逼至墙角,狠狠按在墙上,撞落一地陶器。
他奋力挣扎,却被桑昭以腿压在胸口,死死压制,不可置信之余,不由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好啊!天底下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人物?!”
“来人——”
他话音未落,侍卫的痛呼声先一步响起,鲜血溅射入屋,屋外传来侍卫不可置信地痛斥,数道拔刀声响起,有人的身影始终挡在门口,不让人踏进屋中半步。
“......”
张荷张着嘴,无言沉默,反应片刻后,才不可置信道,“那小子,一开始便是你的人?还是被你蛊惑策反,投了卫氏?”
胸口的伤并不致命,他似乎也并不因疼痛而难受,声音依旧洪亮有劲,死死抓住桑昭的手腕,试图阻止匕首更进一步。
桑昭没有回答他,张荷脑子颇为混乱,也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
他不懂桑昭手中的匕首从何而来,也不明白桑昭为何有这一身无法撼动的力量,他咬了咬牙,一只手松开桑昭的手,趁其不备,猛地抓起手边的陶瓷碎片朝桑昭的面容狠狠划下。
桑昭右手按着匕首,左手下意识去挡,尖锐的瓷器划破掌心,伴随着张荷猖狂的笑声,鲜血顿时涌出,桑昭微微抿唇,反手擒住他行凶的手,抽出匕首,高高扬起,将他的手钉在墙上。
张荷猖狂的笑声骤然变了调,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见着桑昭明显冷下的神色,又强逼着自己笑出声来:“这可怎么办?哈哈哈哈......”
鲜血不断桑昭手心涌出,滴落在地,张荷看着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觉得畅快:“能废桑昭一只手,我也算是死而无憾——”
桑昭一只膝盖压制在他的胸口,右手按住他的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撞,在他吃痛却仍要摆出得意的神色下,缓缓抬起左手,鲜血滴落在胸襟,她微微垂眸,抿去手中鲜血,双唇顿时染上鲜艳的红色,神色冷漠,诡谲可怖。
张荷的呼吸猛地一窒,即将出口的刻薄的话语卡在喉咙处,吐不出咽不下。
所有的挣扎骤然停下,他的视线颤抖,不可置信落在桑昭的左手之上,喉结滚落,呼吸炙热滚烫,双眼睁大:“不可能!”
视线所及之处,那道骇人的狰狞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不可能!”
张荷伸手想来抓她,被桑昭再次压制,动弹不得,“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
桑昭垂眸,冷冷瞧着他,张荷怔愣无言许久,窗外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刺目伤眼,叫他移了目光,落在了墙上他千金得来的河神像上。
“......总不能是,神?”
桑昭低头,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把匕首,轻声询问他:“制美人鼓,是从哪里开始剥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