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断地倾泻而下,“噼噼啪啪”地拍打着这个世界。
杜鸣海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看着远方,望眼欲穿。
老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杜鸣海当官的这些年里头,究竟贪了多少钱、砍了多少人,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得了。
他自己唯一的念想,只有两个亲人。
过往的一切,也都随着一场大雨倾泻而下,也将会被永远带走。
杜鸣海这个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唉,老夫这辈子,自以为知人善用,识人分明。可是却没想到会被一个卑贱的商贾之子,给坑变得如此凄惨!”
韩卓没有吭声,他知道这老头话里有话。
这后边啊,肯定还有“接口”等着自己。
如果这句话韩卓结了,老头肯定要来一个“托孤”的戏码。
于是韩卓干脆就不说,我看你老头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杜鸣海眼见韩卓不说话,那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飘了过来。
先是斜了韩卓一眼,然后见韩卓和他一样,把视线一直看着远方的大雨。
他咂吧了一下嘴巴,然后说:“韩家小哥可曾娶妻生子了?”
看吧,这老头啊,都快死了,还在用这小手段呢。
韩卓直接说:“家中贫寒,讨不到媳妇。”
杜鸣海一听韩卓这话,嘿,有门!
他又说:“小哥,你看老汉我女儿如何?”
韩卓就在心里撇撇嘴:你女儿长啥样我又没见过。
但转念一想,不对呀!
他小女儿是没见过,他大女儿见过了啊!
不会吧?
韩卓这时候直勾勾的盯着杜老头,他也不说话。
老杜头呢,本就是人精,见韩卓不说,他也不说。
两个人就这么盯着,雨越下越大。
一会儿之后,杜鸣海又来了一句:“小哥,你还没回我话呢。”
韩卓在心里撇撇嘴,但是脸上确实带起一抹笑意,他说:“西门夫人国色天香,美艳不凡。”
杜鸣海听后,哈哈一笑,他说:“我这大女儿,样貌身段都随娘,自小就天生丽质,虽不说倾国倾城,但年轻时候在昆吾城啊,也是远近有名的美人!”
“当年,不知道有多少个名门世家的公子哥上门来求亲,都被老夫一一拒绝了。”
韩卓不说话,就只是“嗯嗯”出声。
杜鸣海一说到自己闺女,哪怕贼人将至,那话匣子也打开了。
他说:“我家闺女啊,自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老夫就因为她的样貌,跟她娘太像了,一直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再加上她自己也是眼高于顶,一直没遇到个像样的人。”
“这闺女年轻时候在家中养着,上门求亲的人多,但随着时间长了,上门求亲的人也就越来越少。”
“时日长了,就再无人问津了。”
说到这里,他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韩卓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一个兵部尚书的千金小姐,会嫁给西门贺这样一个商贾。
之前,韩卓还觉得有些说不通,现在算是明白了。
显然就是一个大龄剩女,找不到合适的人,然后这老头就囫囵地把她给嫁出去了。
但其中,显然也跟内宅的争斗又关系。
毕竟,杜鸣海是二婚,这个“后娘”肯定是大家闺秀,对杜月娘自然不会待见。
没准,就是她故意拖的。
杜鸣海叹了一口气,说:“虽然嫁人的时候,老夫还是自己掌过眼,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最终还是错付了。”
杜鸣海一直盯着韩卓,拉着韩卓啰里啰嗦的一顿,最后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他说:“韩家小哥,只要你带我女儿离开这里,回到昆吾城。”
“昆吾城西郊,老夫也有一处小庄园,庄园里头也藏了不少家资,你若是娶我的女儿、入个赘,我便把这些全部都交给你!”
“从今往后,你不说一飞冲天,那也是,小富即贵呀!”
这老头话里有话。
韩卓也是被他一下子整的有些懵了。
按照魏红芍的说法,杜鸣海是要给小女儿招赘。
现在呢,却好像要把自己大女儿也牵扯进来。
这让韩卓也是顿感有些无语。
想来,杜鸣海这是本着要“半买半送”的心思,将两个女儿都托付出去。
毕竟小女儿长得丑,但是年纪轻,还能生养。
大女儿嘛,虽然已经有些年岁了,可现在依旧妩媚妖娆,现在娶回家,纵然生不了娃,但是能用。
即便十年后,年老色衰,那小女儿的娃儿也大了。
这半买半送的手段,对一般人来说,还是挺有吸引力的。
只不过,韩卓的心思,可不在这里。
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击退这群来犯的敌人。
韩卓在跟老头扯皮的时候,脑子一直在飞速思考。
这会儿,他见这老头牢骚发得差不多了,那些所谓的心里话,该说的也都说了。
于是,韩卓面对着他说道:“陆员外,你这山庄有多少护院,有多少干粗活的人?”
杜鸣海虽然是近几年才回到这山庄里来,不过山庄的一切都是他过问。
可谓是事无巨细,当下就精准地说出了人数。
“有护院三十人,长工一百二十余人,都是一些精壮的小伙。”
“还有五十来个中年汉子,虽不说有多强干,但是平时也专门干一些拉车的粗使活计。”
“余外,还有几十个粗实婆子,膘肥体壮,力气也不输男人。”
韩卓在简单地了解过之后,他说:“眼下还不清楚敌人有多少,不过现在是大雨天,若是他们真的来犯的话,一切还是于我们有利的。”
“这个山庄很大,你的这些仆从都在山庄里常年干活,对山庄地形都非常了解。”
“如果事先埋伏好,再配上一些战术,这场仗能打!”
杜鸣海那本来就是兵部尚书,虽然干的不是出征打仗的活,但多多少少也算半个武官。
韩卓这话,一下子就引来了他的好奇。
他盯着韩卓问:“韩家小哥,你看过兵书,懂得兵法,你还会行军布阵?”
韩卓则是略显憨厚地伸手抓了抓后脑勺,他说:“兵书什么的,倒是没有看过。”
“不过小时候,和一个坊里的小伙计们,会经常跟其他坊的孩童们玩一些打仗游戏。”
“不是今天我们到他们坊进攻,就是明天他们来我们坊偷袭,经常会打的鸡飞狗跳。”
杜鸣海听后,微微颔首。
韩卓又说:“眼下这场景,仔细想来也差不多。”
“而且雨这么大,这时候无论往哪里逃都是无用的。”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西门贺恐怕早就已经把咱们所有的路都给断了,两位小姐无论跑去什么地方,怕是都没有她们的活路!”
“毕竟这个西门贺要的可不仅仅是您的人头,还有她们两位的,只要她们两位都死了,他才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这个山庄,这里的土地,还有您名下的一些店铺,或者别的财物。“
韩卓此话一出,杜鸣海这时突然一拍大腿,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对对!你这么一说,老夫这才回想起来,那西门贺此前打算将老夫的一处煤矿接手过去,老夫不肯,还狠狠骂了他一顿!”
“想来,他是记恨在心,所以才会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事情!”
煤矿?
韩卓本能地皱了皱眉头。
这西门贺以前夺人家石灰矿,跟他的本家业务倒还有些关联。
但是这煤矿差距可就大了!
显然,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业务范畴!
而他之所以如此,只能说明背后应该有别的势力在支持,应该又是他国的家族门阀!
这人总是会贪生的,在韩卓向杜鸣海提出了一些防御手段,以及设置陷阱的方法之后。
杜鸣海一改刚才那要“托孤”的颓废姿态,立马就呈现出了一个“退休老宰相”贼精贼精的姿态!
到底也是在朝天上是混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杜鸣海立即就把庄园里所有能动员的汉子,全部给叫了过来。
他刚才跟韩卓说的时候,还只有两百号人左右。而现在拥挤在一个庭院里的,少说有三百号人!
这些人,有的已经拿起棍棒,有的都扛着农具。
虽说都不是兵器,但是个个倒是长满了腱子肉,看着就是孔武有力。
杜鸣海来到韩卓面前,对着韩卓说:“韩家小哥,这些都是老夫的‘家生奴’和签了死契了的家仆,还有长工。”
“现在全部交到你手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若是今日,能把这些贼寇赶走,老夫一定重金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