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过后,许多人家的场里都积了水,麦秸垛也被雨水打湿了,得等一两天才能轧麦打场,因此场里基本没活,但地里活却一下子多了起来,各家各户又马不停蹄地赶着栽种下茬庄稼。
老河湾已经实行大包干的四个生产组,经过组长耐心细致地做工作,家家户户早就打好了“营养杯”。那长在畦子里的棉花幼苗,挨挨挤挤地排列着,晃动着绿色的小脑袋,似乎正焦急地等待着人们的移栽。男女老少齐上阵,开垄的开垄,送苗的送苗,栽种的栽种,只用了两三天时间,大半的棉苗就被栽到了地里。剩下的,人们利用早晚不打场的间隙也全部移栽完毕。
曾经沾沾自喜的刘队长,面对全组三十多亩的棉花移栽任务犯了愁。他在场里只留下两个人,剩下的劳力,无论男女全部进行小苗移栽,即便如此,一天也只能栽四五亩地,照此进度,要用五六天才能移栽完。如此一来,场里的活就耽误了,别人看笑话是免不了的。此时,他才明白分开单干的好处,而他又是一个不肯轻易服输的人,无奈之下又将任务落实到各家各户。等他们移栽完棉花苗,崇印这边已经开始打二落了,个别劳力多的户已经开始合上了麦秸垛。
既然将移栽任务分到各家各户,他家自然也不例外,也分了三亩地。照功两口年纪大了,本是回来享清福的,此时也不得不下地运送棉花苗。现成与齐桂兰负责棉花栽种工作,四人忙碌一上午,仅完成半亩多棉花地的栽种任务。
汉魁看到亲家的情况,只能安排崇孝一人负责场里的事务,自己则带领老伴儿和儿媳前来协助。两家人经过一天的努力终于移栽完毕。坐在地头休息时,现成由衷地感慨道:“这分开单干真的不错啊!”
“大人孩子闲是闲不住,但比以前吃苦了。”汉魁了解现成的性格,听他有如此感慨并没有迎合。照功则不以为然地说:“这也算吃苦吗?我和汉魁都是从单干时期过来的,那时候人少地多,家里的人又不怎么下地,男人那时才是真正的出力啊!”
崇高没有赶上帮助岳父家种植棉花,自家麦子收割完后便回城了。两天后,晓梅又回来了一趟。她回来时,地里的麦子已经全部收割完毕,家人正在忙着打二落麦。她在家里帮忙几天后,便回去了。
崇高和晓梅在铸造厂安家后,小两口的生活平淡中透着新奇,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说。然而,到了春节,小两口回家过年,母亲发现一年过去了,晓梅的肚子还是毫无动静,心里犯起了嘀咕,偷偷问儿子:“都一年了,晓梅怎么没动静啊?”
“什么动静?”崇高心里清楚,却反问了一句。母亲见崇高装聋作哑,嗔怪道:“你别装糊涂,娘说的是孩子。”
“噢,孩子啊,我们没不打算要,等生活好点再说。”崇高轻描淡写地回答。母亲笑着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娘等着抱孙子呢!”
“俺哥家那几个孩子,不够你疼的吗?”
“去,娘就是想你也有个孩子嘛!”母亲笑着忙自己的去了。齐桂兰也曾私下问过晓梅同样的问题,得到的也是同样的回答。两位母亲实在想不明白,这俩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在传统的老河湾,人们还奉行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儿女结婚一年没有孩子,是会被人嘲笑的。
起初,崇高并没把母亲的询问当回事儿,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完全错了。母亲并没就此罢休,而是不断地派人打听这件事,最后委托大嫂崔月华来问他。
崔月华是医生,她认为小夫妻结婚一年没有孩子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有的夫妻结婚三年才有孩子,这也很常见,而且,年轻人或许有自己的想法,但迫于婆母的压力,她也不好推辞,只好来和崇高谈谈。这样的谈话让嫂弟之间有些尴尬。
“老三,你跟嫂子说实话,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崔月华一见崇高就直接问道。崇高被问得一头雾水,笑着问道:“什么怎么回事?我和晓梅都挺好的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孩子,我说的是孩子,你们结婚快一年了,晓梅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你有什么毛病?你可得实话实说,别隐瞒。”崔月华笑着说。崇高一听是这事,嘿嘿笑道:“我身体好着呢,没啥问题。要问这个,那你得去问她,肚子长在她身上嘛!”
“嫂子可没心思跟你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这可是咱娘的意思。”崔月华笑道。崇高满不在乎地说:“咱娘就是事多,有几个孙子还不够她疼的,还非让我生。”
“理由,我们要的是理由。”崔月华很执着,不肯罢休。崇高说:“大嫂,这事你别管,也没啥理由。”
“你不说,我去问晓梅。”崔月华笑道。崇高说:“没理由就是没理由,不想要就是不想要呗!”
谁知道刚出门就和晓梅撞了个满怀,晓梅后面还跟着二嫂张翠菊。晓梅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大嫂在院里站着,连忙问道:“大嫂,你刚才说找我,有啥事啊?”
“没事,就是想要个小侄子。”张翠菊在一旁捂着嘴笑道。崔月华见了晓梅也不说话,笑着上前拍了拍她的肚子。晓梅心里明白,脸一红,轻轻推了崔月华一下。妯娌仨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三人进了屋,两位嫂子又仔细询问了晓梅一番。晓梅扭捏着说是崇高不想要,两位嫂子也没再为难晓梅,只得回去给老太太回话。过了正月十五,崇高和晓梅要回城上班了。临走时,母亲又嘱咐崇高一番,让他对晓梅好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让晓梅早点怀上孩子,也许这样她就放心了。
其实母亲考虑多了,崇高和晓梅在生育方面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他们主动采取了节育措施。特别是崇高,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晓梅也没办法。崇高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面临困苦的生活,他想再奋斗两年,创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来迎接下一代的到来。孩子和事业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目前,崇高所在的铸造厂正在酝酿一场重大的体制变革。厂里已经实行了厂长负责制,一些政工干部已经下放到车间开始运作,决定将生产车间承包下去,实行按劳计酬的生产责任制。
进厂两年多来,崇高凭着自己踏实肯干的精神,已经从农民工转为国家正式工,在铸造厂站稳了脚跟。现在,他正打算利用自己的诸多关系,争取承包一个车间,大干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