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嵩山,古刹钟声。
佛前青烟绕莲台,寒山小庙,孤僧诵。
枯枝残柳,弹指之间红颜老。
大河东去,昔年桃花开彼岸。
幽幽大山深处。
一位样貌俊秀的和尚,自石阶走过,他气质绝伦,宛如点亮风景,令人沉醉。
某一刻。
他在古树下求佛之时,看见山下蜿蜒的小路上,有一辆马车,缓缓而来,不禁摇头,露出冷笑。
“世人所求,不过虚无,却执着于此,由不可得也!”
正当俊秀僧人感慨时,一位法相慈善的老和尚,身着袈裟,对小和尚淡淡开口。
“长生,你佛缘已尽,该下山了。”
“主持,小僧并不想入世。”俊秀和尚拒绝道。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长生,该要去履行你的职责了。”老和尚留下一个高深的背影,宣扬佛法。
“世间不过是大一点的牢笼,小僧不愿去。”
“大哥……大爷,”老和尚崩溃道,“你再不下山,大楚皇帝就要我们下地狱了,给条活路吧。”
“咱们师徒十几个,都是没本事的人,没了这小庙,上那蒙人去啊。”
嵩山小庙。
七八个小和尚帮忙收拾包袱,蹦蹦跳跳的送俊秀的僧人下山。
他们听说师兄要去项楚当大官,一个个开心的不行。
小庙的石阶尽头,有一辆黑檀木马车,车前一人,身高八尺,眼神中带着幽光,正是大楚四大才子之一,杨重楼。
“陆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杨重楼行了楚礼,淡淡的说道。
“这么多年,重楼兄还在萧家?”陆长生看见萧家骑兵,不禁感叹道。
“大恩未还而已,了却恩情,小弟自然就走了。”杨重楼跟随从接过陆长生的包袱,将它放在马车上。
“恩情?哼哼……真可笑。”
俊秀的和尚依依不舍,山林古道边,跟师弟们挥手道别。
几个小鬼头一直跟着这支雄壮的骑兵,直到队伍消失在山头。
他们这才猛然高声呼喊师兄,一定要回来看他们。
山林中的回音飘荡,马车里的和尚默默诵经,长叹一声,淡然道,“此去一别,该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小弟尚未说事,陆兄就已经知道回不来了?”杨重楼正襟危坐,在马车内,拿出了茶杯。
这是一辆上好的茶车,车轴高大,内有火盆茶具。
“哼哼,刘仁基都搞不定,能是简单的事?”陆长生喝下一口雨花,痴笑道。
悬山飞鸟。
幽林古道。
马车里,两位文魁郎一边看风景,一边品茶,诉说天下大事。
“你的理念就是错的,天下哪有万世之法,不可能的。”陆长生肯定的反驳杨重楼。
“事在人为,总得有人踏出第一步,小弟既然看见圣道,自然不会退缩。”杨重楼给陆长生倒上了一杯雨花。
“你是不知道,现在江南茶价,涨两倍了。”
“杨兄的意思是,陆某不能再喝了。”陆长生拿起茶杯,假意讥笑道。
“非也非也,我是告诉陆兄,北疆茶马贸易鼎盛,江南原茶涨价了。”
“你那情敌,实力非同小可。”
闻言,陆长生望着茶水中的涟漪,就像看见了荒唐的过往。
他叹息的摇头,开口道,“往日云烟,不提也罢,她嫁给蜀王之子,我心已死,何苦再纠缠。”
说完,陆长生忽然眼眸闪烁着精光,杀机四伏,冷哼道,“周云此人,空有一身神通,实乃优柔寡断之人。”
“我要破之,易如反掌也!”
“哼哼,”此言,杨重楼却是不认可的,“陆兄太自信了,不是好事。铁力可汗都倒在此人手里。”
“自古战场无敌的人多的去了,几个人笑到了最后?”陆长生最后喝下一口雨花,便不再饮茶,而是拿出舆图,仔细观看。
“你是说,九月定王治下,税赋颇多?”
“没错,萧家细作判断,该是有十几万两。”
“哈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北疆,已有取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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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帝都。
洛阳。
历经了混乱的楚帝二十三年,此地不仅没有萧条,反而更加鼎盛。
北上太原这条商路繁荣,带动了整个洛阳运河的二十二坊。
大量优质的商品涌入洛阳,使得洛阳经济空前兴盛。
北地的货物,竞争力很强。优质的皮草、上好的冬衣、牛马牲畜,不仅价格好,货也好。
还有北疆涌入的各种食品,尤其是一种马肉罐,供不应求,可谓是最近食物之王。
听说那是定王,野狐滩下,斩杀无数北狄贼子,当时处理的战马。
这些马肉罐腌制的很好,密封泥也很专业,昔日吃不起肉的底层农家,能够沾点荤腥了。
这不仅是楚人击败突厥人的铁证,内中更有楚人急需的油盐。
染布坊,昔日这里以染布为主。
几十年发展下来,渐渐形成了大型集市。
此地毗邻运河,仓库众多,门铺街面人声鼎沸。
一名俊秀的和尚,身着红色的僧衣,头戴斗笠,一路策马缓缓走过。
杨柳垂河,洛水碧波,单骑瘦马。
乌蓬舟上,黝黑的船夫小哥喊起歌谣,调笑柳楼后院的小姐们。
不一会,就被后面的老父亲追上,打得不再抖威风。
正当长生和尚痴笑时,一名雄健精干的皂衣皇城司小旗官,在他的马头前行了一个楚礼。
顺着小旗官的指引,陆长生的目光,跳过人头攒动的石桥,飘过苦丁汇聚的码头。
在一处不大的雕兽凉亭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围站着几十个威风八面的皇城司吏员,楚人百姓自是无人敢靠近。
亭子里,有一张石桌。
石桌上放了两个小菜、三个荤菜,还有一壶小酒。
一名身材不算高,但却衣着极为华贵,气质非凡的老人,正在品尝美食。
“长生啊,来的正好,陪朕吃点东西。”楚帝项乾难得来市井,更别说用膳了,今日实在是酒楼那个死胖子吃的太香了。
凉亭之人,正是当今大楚皇帝跟红顶太监魏孝贤。
陆长生也不客气,接过碗筷,大口朵颐起来。
“哼哼,你这和尚倒是不忌荤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何苦计较于形式呢?”
“再说陛下圣旨,小僧岂敢不尊。”
“你不尊的事还少吗?”楚帝顺手夹起一块马肉,整块干下去。
要说以前,这种食物,谁敢叫楚帝吃,必是嫌九族命长了。
但此刻,楚帝却是吃的很合胃口。
“想不到,朕的吃食,还比不过北疆的兵卒。”楚帝不禁发出感叹。
“皇帝的御膳,以安全养生为主,自不会下这种多盐多油之物,此不过滋味新鲜尔。”
陆长生短短几句话,就替所有皇帝身边的太监,免去了一死,不禁博得了魏老公公的好感。
“你啊……别糊弄朕,”楚帝笑了笑,摇头道,“朕心里是明白的。”
市井中,人头攒动,柳楼里,文人雅士汇聚,一派繁荣的景象。
楚七项济就以关怀百姓,长期巡查基层而闻名大楚,皇帝听了之后,最近也喜欢到坊市中来看看了。
“这会召你入朝,实乃有大难题要处理。”
“难题?周云嘛?”陆长生说着不香,嘴巴却很诚实,不禁多下了一碗饭。
“长生看来,周云有三败,而陛下有三胜。”
“哼哼,”陆长生的话,楚帝都不禁被逗笑了,
北疆三十几万人口,起兵三十余万,跟突厥可汗一决雌雄,
野狐滩下,杀的天昏地黑,最终收复失地。
这样强大的军心民心,大楚谁敢触其锋芒。
龙骧军一来,镇北军兵卒连打都不敢,刘仁基只能让关。
“朕竟然还有三胜?哈哈……说说看。”
长风吹拂柳条,河道船来船去。
陆长生仰望洛阳的二十四座高耸入云的高塔。
周云虽然可能是假仁假义,但项济是真英雄,为楚人赴汤蹈火。
陆长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如此破局。
良久之后,他眼神冰冷,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北疆周云,地域贫瘠,人口稀少,难以支持强兵,此为一败。”
“陛下坐拥四海,人丁数千万,占据正统之位,此为一胜。”
“周云军力虽然占据七成,但定王实力同样不容小视,民心更是胜过周云,天有二日,此为周云第二败。”
“北疆商贸鼎盛,天下闻名,众权贵昔日不在意,此刻必然虎视眈眈,只需陛下给个口子,自然就有马前卒,此为陛下二胜。”
“周云战场强势,但却感情用事,优柔寡断,此必受制于人,这为第三败。”
“陛下最后手段,切断商贸,断北疆财路,不出五年,建安军雄兵必然崩溃。此为第三胜。”
陆长生说完,楚帝还是一知半解,这些太笼统了,虽然很尖锐,但并不能形成手段。
见楚帝跟魏公公一头雾水,陆长生眼眸闪烁,冷冽的说道。
“逼周云,杀项济!”
“周云只要杀了项济,他便是冢中枯骨了。”
魏公公不禁替陆长生捏了一把冷汗,唆使皇帝害死自己儿子,那个臣子敢说这个话。
楚帝眼眸闪烁,思索片刻后,冷冷的说,“周云要杀济儿,早就杀了,他不会动手的。”
“我佛慈悲……”陆长生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幽幽的说:“北疆有七成实力在周云手里,但周云也有七成实力在李娘子手里。”
“杀不杀,周云未必控制的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