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郡。
南卫城。
这里是建安军战兵十七营的驻地,楚兴会盟后,它是唯一兵员不足的骑兵营。
但这支一千四五百人的军队,却取得了辉煌的战果,其杀敌的战损比,建安军中排名第一。
神机营?那种废物东西,十七营是看不惯的,躲后面,算什么英雄。
这支部队中,武川镇少年子弟居多,年龄偏低,普遍二十岁之下。
为了保持其战力,选拔兵卒可谓优中择优。
兵司闲散人员五当家李全,整整五个月,才补充了一千多人,至今还有没有满编。
兵营校场,战马奔腾,一群新兵在练习骑射,战马是移动的,靶子也是移动的。
整体下来难度不小,很多兵卒都不合格。
帅帐门口,十几个武川镇的子弟兵,正围拢在一起。
为首一人,头盔显得很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极度嚣张。
“哈哈……真好玩,这两个小的,戴起头盔有模有样的。”
帅帐门前的卧榻之上,大孝子铺上了白羊皮,上面赫然是两个婴儿。
此刻,士兵们给他们盖上了羊皮袄子,戴上头盔,两个弟弟笑的乐不可支。
“嘿嘿,别笑,大哥带你们踏破贺兰山缺,再去封狼居胥,哈哈。”
“木剑来了,木剑来了。”
童虎小心的削出两把木剑,他制式短剑用的炉火纯青,一点木屑也没留下。
突厥一战之后,童虎的实力又提升了,此刻来到了九品巅峰,虽然还没有突破宗师,但一般水平的宗师大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气息悠长而雄浑,宛如龙象,威力无穷。
定襄城里,周云找了一件兵器,丁布的八凌瓮金锤。
右锤一百三十四斤,左锤一百三十六斤。
童虎挥舞了两下,感觉好似有一种奇妙的力量,这就该是他的兵器。
可惜,现在力量还是差的太远,至少要宗师五重之后,才能用这个。
最令童虎无奈的是侯莫陈崇,这狗日的已经是宗师了,青铜长槊,连斩数员突厥大将。
“少将……周旅官,这两个可都是主公的儿子,将来要分你基业的。”
就在大伙嬉笑不已时,总有那么一些人,会抛出尴尬的问题。
闻言,大孝子眼眸一眯,冷冷的道,“那怎么办,老子这会掐死他们?”
“狗嘴里吐不象牙,滚去练习弓箭,老子还怕这两玩意抢基业,真是笑话!”
……
大孝子这里虽然是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兄弟的傻子脑洞,但两个照顾的武川婆子,此刻却是焦急万分。
李信不由分说,趁机把孩子偷了出来,还一次偷两。
她们找到了这里,却拿不回去,少将军霸道的很,这会只能干瞪眼。
“少……少将军,十月了,风大了,让老奴添点衣服吧。”
“咱的弟弟,还怕这点风寒,”大孝子眼睛带着鄙夷,轻蔑道,“还不快点加衣,冻病了,母老虎会撕了我的。”
两个小宝看见熟人后,笑的更欢了,乐不可支,他们似乎一点不怕生人。
营帐前,三个臭皮匠又聚到一起蹲下了。
赵小乙忽然忧心忡忡的开口,“听说朝廷使者,都杀第六波了,估摸着要跟大楚干了,咱这兵可得补满啊。”
“是啊,别搞到后面,咱十七营又是残兵上阵……”
……
“狗日的,”说到这事,李信就来气,全爷补兵太较真了。
全部在山城里找,还得是好苗子,这一时半会就耽误了。
骑二营、骑三营、十二营,都在草原里跑马了,他还在这屁军营里蹲着。
“实在不行,要五当家快点,别瞎耽误工夫。”
“真打,我估计还有点难……”侯莫陈崇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后面探了个脑袋出来。
“猴子?这话什么意思,大楚那兵弱的跟啥玩意一样,打他们还不是切菜。”大孝子鄙夷道。
自古兵马强弱主要看四个关键点。
首先是兵源,历史上,北宋的兵源就有很大问题,都是流氓地痞,囚犯罪人。
第二个就看军人的荣誉感,也就是军魂,这一点建安军碾压大楚。
第三个看将领跟兵卒的关系,将知兵,兵知将,这样配合才厉害。
最后就是看后勤能力了,这是一支军队的根本,但也排在最后。
因为历史上,不乏拿着陈旧的武器,一点粮草没有,干赢了精锐敌军的。
中华数千年,有一个朝代,完美的规避了这四点,堪称历史之谜。
建安军可以说,同兵力下,军力强度是远超大楚的。
“问题是以什么名义打呀?去抢地盘?”
侯莫陈崇在兵事有着独到的天赋,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他学的很快。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出了大楚并州道一带的草图,忧心的说。
“咱们北上去干铁力,那肯定不行的,难打不说,得到的东西也少,入不敷出。”
“南下只有太原并州道了,可那是打楚人啊,楚人打楚人,大伙几分战心?”
“野狐关那是北疆危亡,同仇敌忾,不一样啊。咱们以楚人子弟兵自居,去打楚人的地盘,这说的过去吗?”
……
侯莫陈崇的话,令李信沉默了,他是知兵的人,建安军一直以道义为信仰,若是背弃道义,军心大打折扣。
如果要动手,眼下只有一条路走到黑。
要么定王直接清君侧,朝廷有奸臣,北疆子弟出击。
要么携皇子以令诸侯,打出清君侧的名义,南下灭楚。
但先不说这个理由行不行,就以军事客观角度看,攻楚也很难。
建安军战兵才七万不到,至少留两万防备突厥国,五万精锐带民夫,也就是六七万人。
这样规模的部队,怎么可能一路平推大楚呢?何况还有那么多关隘。
最好的办法,只能是练雄兵,广积粮,以待天时之变了。
可这天时,也许下一刻就有,也许永远都等不到。
“周将军,周将军,徐婆子要将两个小公子带走了。”
闻言,李信看了一眼,随意的挥手,示意他们走,忽然又觉的不对劲,赶紧开口道。
“叫两队骑兵,护卫他们,送到建安军衙门才离开。”
“别出问题,这可是母老虎的亲儿子,咱是捡的。”
……
于此同时,李娘子已经发现小儿子不见了,一同焦急的还有李贞。
下一刻,暖阁里,鸡飞狗跳,东市出现大量骑兵。
还有几队快马,从各个方向出城,该是去通知军队封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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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
建安军定襄驿站。
两位高昌国的使者亮明正身后,被安排在此处下榻。
“真是寒酸,连个雅居都没有。”
身材魁梧的高昌皇子非常气愤,来此两天了,不但一个高官没见到,连胡姬舞女都不安排,此非待客之礼。
“皇子,此来是联合外邦,有上房也算可以了。”阿奇卓康将军倒是很佩服建安军的政治。
他们把钱都花在了民生跟边防上,这里百姓富足,军威鼎盛。
中午的酒菜来了,又是三荤两素一汤,平民百姓的水平。
高昌皇子猛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怒道:“岂有此理,定襄如此富足,此为怠慢我高昌也!”
“高昌国如此威风,也没看见打赢西突厥啊。”
头戴云纹官帽,身覆仙鹤红色锦衣的崔中书,带着两个随从出现在驿站门口。
五十年前,战胜大楚安北将军府后,突厥人分成了两支,一支在漠北,一支在西域瓜州等汉家故地盘踞。
西突厥虽然地盘不大,但有几处膏腴之地,加之占据河西走廊,国力很强。
这些年东西两线对峙大楚跟高昌,都是占了上风的。
皇子刚想发怒,就被阿奇卓康将军雄壮的手臂拦住了,
这里可是建安军的驿站,他们只有十几名兵卒,哪里会是别人的对手。
卓康行了一个楚礼,朗声道,“原来是大政官崔先生,久仰大名,幸会幸会。”
“山野书生尔,谈不上大名。”
崔中书淡然回应,随后在下属手中拿出了楚册跟朱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水。
这算是利用中午的时间,来接见高昌国的使者。
“两位可以慢用,本官午时过来,算是打搅了。”
高昌两人对视一眼,皇子眼眸中全是鄙夷,惺惺作态。
卓康将军眼里却是闪过异色,建安军的官员都是佝偻老人那种档次吗?
崔中书是真的忙,高昌国的事,不是下属提醒,他是真的忘了。
北疆千里土地,百废待兴,大量银钱流入他的管辖之下。
瞎子那双眼睛就差在他裤裆里看看,有没有藏银子了。
各部有各部的难处,稍有一点水端不平,就会闹府衙。
这些个将领官员,人人都是建安军集团的元老,说不好听的,没把崔中书当回事。
民生投入、官员俸禄、各村各堡的民兵政策,哪一样都是缺钱大户,若是全按他们要求来,那整个建安军都可以停摆了。
崔中书只能在其中筛选合适的尺度,并且他还要区分,那个是说真话,那个说假话,这些奏书里面有多少水分。
他还要考虑,一项政策从他这里发出去,最终可能变成什么结果,是坏还是好。
总之政务压在头上,那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周云那里,只是他无法做主的事情,就已经堆积如山了。
可以想象,建安军的政务衙门,一天的奏书有多少。
阿奇卓康并没有继续吃饭,而是正式的拿出了高昌王的旨意跟诉求。
他们希望大楚建安军集团,能够跟他们联合,共同对付东西突厥。
这件事,崔中书只是看了一眼,都不用跟周云说,他就知道不可能。
北疆此刻是韬光养晦的时候,发展力量才是关键。
“此事无需再谈,建安军兵马不过十万,国力不足,恐怕无法完成此事。”
“你是那根葱?你能代替周云做主,老子一国皇子,见不到定王,还见不到周云了?”
高昌皇子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猛然之间怒了。
他们一国使者,叫个文臣来见,是什么道理,这简直就是侮辱。
更重要的是,这个文臣还否决了高昌王的盟约建议。
做事最怕猪队友,阿奇卓康头都大了,建安军连东突厥铁力都不怕,还会在乎高昌的面子吗?
果然,崔中书听闻之后,也不争辩,只是淡然起身。
“皇子殿下,阿奇将军,东突厥铁力跟我们是有盟约的。”
“西突厥也跟我们签订了商贸合作,严格上说,你们高昌的商人,在定襄是非法存在的。”
“但我主仁义,只要你们不惹事,商旅之间,他一概不问。”
说完,崔中书头也不回就离开了。
只是下一刻,在高昌皇子惊讶的目光中,他们十几名护卫被缴械了,院子里,躺了一地。
阿奇卓康无奈的摇摇头,进入卧房。
就在他关窗的时候,看见不远处,道路上有一顶轿子,轿中人正在休息。
而那盖了一件羊皮袄子的人,正是刚刚见面的崔中书。
阿奇卓康不禁一愣,他又环视了一眼远方,人头攒动,经济繁荣,定襄之盛,远超高昌。
他思绪着北疆的治理特点,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卓康想起了昔日高原上,藏地老者对他的教诲。
当一个王朝,贤臣很多时,那必然是有一个贤明的君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