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二十五年八月底。
洛阳的天气到了最炎热时候,洛水之上,无数权贵的游船在大河中晃荡。
才子佳人们齐聚在华贵的游船中,他们高贵至极,酒池肉林。
诉说大楚先辈的豪迈,诉说民生之艰辛,诉说平生之志向。
慷慨激昂,仁义道德,引得无数豪族闺中少女追捧。
洛阳城南,
项济便宜岳父兼师父的学堂里。
周云将后方废弃的屋舍修葺了一番,此刻,内中摆了很多泥巴物件,整整齐齐,大约一百多个。
陶器是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它的出现,让人类的生活提升了一个档次。
它是人类文明诞生的标志,能否制作陶器,直到后世也是文明的重要评估证据。
“砰-砰-砰-砰……”
周云一身气血之力迸发,双拳带着残影,陶泥被他打的乱翻,短时间内便达到了要求。
他用割线将陶泥分开,分三次取用,在一个模具上用力揉捏粘合,如此阴干之后,大瓮两尺底座就塑形完成了。
将三个三尺宽的泥胚用陶泥捏合,在阴干一段时间后,小心上釉,进窑烧陶,一个七尺高的大瓮就完成了。
城外三叔公的庄园阉割的豚肉出栏,定襄楼每天消耗不少,
但铁牛不满足,他要搞脆皮烤肉,于是乎大瓮就成了问题。
洛阳周边并没有合格的产品,从北疆运泥巴烧出来的大瓮,那不是傻子行为?
几番倒腾,周云弄出来几个。
小明空发现哥哥做的大瓮成色极为优良,且比市面上的大一圈。
一个六尺大瓮在市坊要八百钱到一贯,而哥哥这里,算上木碳、陶泥、人工,不过三百多钱。
这里要是三天开一窑,一窑四十个,一个小小院子,就能月收三百多贯呢?
小明空一合计,眼睛里冒星星,说什么也要弄一个试试水。
如此,周云近日无事,索性就在梅朝云这里开了个小窑场。
其实明空算的成本,完全偏离了实际。
周云的技术,那是工匠系统,几百年后的水平,这技术成本明空没算。
其次,还有个重点她没计算,如果这不是上柱国大将军的地方。
那么随便一个衙役就能敲坏大瓮,随便一个帮派也能让明空卖不出去。
一个月三百贯,一年三千六百贯,洛阳普通商贾是挣不到这笔钱的。
“小周云,你这个院门可得看好,别那帮孩童顽劣,躲你的大缸里去了。”
梅朝云比项济鸡贼,项二愣子是莽,这玩意是贱。
周云打开兵神系统看过梅朝云,都是同一个属性,四个全是a-,均衡发展。
最令周云奇怪的是,梅朝云武艺竟然也是a-,这东西就有点不协调了。
原来,梅先生自幼游学,走过大江南北,见过无数奇人异事。
天音寺功法会一点,蜀山功法会一点,甚至龙象神功他都会一点。
那年,他在南华山,看见两个高手搏杀了一天一夜。
后面两人见他是个秀才,便找他理论,于是乎他展开了孜孜不倦的教诲。
“老夫那个误人子弟的水平,放眼大楚,谁人能比?”
“后来呢,他们听了梅老先生的,就没打了?”李娘子一身红色布衣,娇美的手上有些泥巴,她最近粘着周云。
“那倒没有,老夫劝了之后,他们打得更厉害了。”
“最后是国师玄真赢了,另一个道门高手不见了,不过说来奇怪,老夫记得玄真的脸,但却记不得那个人了。”
院子里,周云在捣泥,李娘子在捣蛋。
周云一脸鄙夷,终于知道大孝子跟二孝子的淘气从哪来的了。
梅朝云一路敲敲打打,大瓮发出金戈般的清脆之声。
他一路点头的同时,啧啧称奇,北疆的工艺还真是不错。
大瓮在物资匮乏的封建时代,是很好的容器,它能储水、储粮等等事物。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院子学堂前面,童虎带着十几个小孩点了灶火。
他从城南的渠道旁,摘取了一片荷叶,随后包住打湿的鸡蛋,用薄泥覆盖,放在火灰中炽烧。
这是柴火烤蛋,这种做法,蛋白焦黄,内中香气四溢。
在北疆干斥候时,他最喜欢这么吃了。
学堂子弟以洛阳的孤儿居多,他们一个个流着口水,等童虎的十几个烤蛋。
“大哥哥,你如此雄壮,是不是武者啊?”一个瘦弱的青衣孩童小声的询问。
“那还用说,老子北疆武将排名高着呢,一、二、三……七、八,总之就是很高。”
童虎恬不知耻的吹牛,在他的印象里战场搏杀,他还没输几场,但细细想来,能赢他的人好像也很多。
蛋壳被敲碎,十几个孩童都分到了鸡蛋,童虎是数好的,一人一个。
那个瘦弱的青衣小孩一边吃,一边看着童虎雄壮的手臂,羡慕的道,“大哥哥,你多大了,梅先生说,十五岁后,咱们也是大人了。”
“老子都十三了,你们呢?”
此言一出,立刻在学堂群里炸了锅,
吃啥长大的?凭什么童虎十二三岁像个大人,他们还是个小孩。
正当童虎在跟孩童们嬉笑时,清脆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
“那个谁!麻烦通报一声,阳城侯霍同求见。”
大院子里,
衣着华丽的阳城侯不禁大吃一惊。
大楚军神周云跟武川镇的家主李娘子,竟然如孩童般在泥瓮前嬉戏,简直是不堪……朴素至极。
梅朝云拿来了他的青铜茶具,他在阴凉的地方摆下桌椅,阳城侯看见棋盘,笑着来了兴趣。
三盘丢盔卸甲,阳城侯霍同算是服气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教书老头竟然有点真本事。
周云一个人,上午能粘好六七个大瓮,有李娘子帮忙,很长时间,才忙活完两个。
院子里,卖炭翁已经来了,足足三板车。
洛阳夏天的炭还是便宜的,不像冬季,一炭难求。
玄文大纛在院子外面,周云眼眸只是略微闪过精光,就知道外面有不下二百多的护卫。
茶桌旁,阳城侯竟敢找梅朝云这个猥琐的教书先生下棋,那简直是找虐啊。
“哎……没了秦王啊,朝堂上一点意思没有,道貌岸然,没人敢说真话。”
“老子上这个月的朝,真是无聊透顶,洛阳不呆了,咱们这些老东西要走了。”
霍同目光炯炯,虽然老迈,但精气神却是不俗。
他就像个老友,跟周云和梅朝云说了很多,
当年征战沙场,那狗日的身体六天不睡觉。
现在,熬个夜都要他半条命,老了,不中用了。
“霍家三侯依旧是大楚顶级势力,霍将军何苦自怨自艾。”周云给霍同倒了杯茶水,毫不在意的劝解道。
闻言,老而成精的霍同自嘲一笑,一边喝茶,一边欣赏英俊不凡的周云道,
“两三万人马,能干什么呢?太后跟我那好外甥打压你,难道就不打压我们了?”
任何一个王朝,只要对皇帝产生了威胁,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忠义的,皇家都不会赌他的人品。
楚帝跟霍太后坐稳江山,大楚各方节度使听从洛阳皇帝的命令后,大量的功勋老臣就受到了打压。
作战的时候,为了军队的战斗力,为了战争胜利,将帅临机之权是很高的。
这种权力必须给,否则赵宋就是榜样,但此权力在和平时期有很大的隐患。
霍雄、霍同、霍守易当年雄兵数万,军中一呼百应,乃是楚帝的肱骨之臣。
如今他们只能成为一郡的节度使了,运河案丢了颜面后,楚帝一套连削带打,他们的威望越用越薄了。
一匹体型巨大的黑杂毛马被牵来了,阳城侯最后抚摸了阿流斯,
这匹马半个月前,霍太后用一匹乌黑的大宛良驹跟天策府换了,魏孝贤带着冯成来的。
周云在窑厂捣泥巴,回来的时候发现天策府护卫跟虎卫军剑拔弩张。
一身戎衣,脸如刀削,眼眸似星辰的周云只是笑了笑,牵走了霍太后的大宛马。
大宛马换阿流斯,亏是亏了点,但太后的颜面还是要给。
如今洛阳之中,天策府已经不是过去了。
何况闹事这种东西,可一可二不可三,霍太后有备而来,好汉不吃眼前亏。
“宝马赠英雄,阿流斯跟着你,比跟着咱们好,哈哈……”
斜阳西下,
宴席总得散去。
一名老书生打扮的阳城幕僚进来,他跟周云等人行了楚礼,催促霍同该走了。
洛阳城南,老树小桥。
老迈的阳城侯霍同骑上战马,就算是老了,霍家将军也不喜欢坐马车。
“秦王打赢北狄人,杨我楚人之威,定国侯的话就当作废了。”
“哎……”战马之上,霍同重重叹息了一声,泄气的道,“周云,悔不当初啊,若你是咱家女婿,霍家不会任人宰割!”
“咱们地方门阀,随波逐流,只能匍匐在洛阳皇帝的脚下。哈哈,走了,周将军,后会有期。”
……
古道悠悠静,空留马蹄印。
阳城侯走了,别人不知道原因,但周云很清楚,太平道势大!
霍同必须回去守住阳城,否则霍家兄弟就成了无根的浮萍。
夕阳泛着红光,洒在梅朝云干瘦的脸上,项济的便宜师父猥琐的笑道。
“小周云,方才霍同的话你听懂了吗?”
阳城侯送还了阿流斯,这是大楚数一数二的名马,价值万贯。
周云很清楚,霍家三侯是要化解跟秦王之间的摩擦,
之所以过去不做,因为那时候秦王洛阳势力正盛,不是时候。
如今,秦王势力跌入谷底,正是化解矛盾的最佳时机。
周云眼眸深邃,疑惑看了梅朝云一眼。
这种阴险的人,竟然教出了项济那种浩然正气的徒弟,真是不可思议。
“老东西!别故弄玄虚,好好去误人子弟。”
小桥流水,梅朝云被周云嘲讽后哈哈大笑,似乎毫不在意。
周云则是自顾自的回院子,今个弄不出东西了,收工得了。
门口,李娘子跟丫鬟小绿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云里雾里的。”
“大娘子,奴婢也不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