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沟村几乎每年都有人死亡,不论男女老幼,都有可能将这种不幸带给原本就非常脆弱的家庭。
前年王家院死了一个老人,去年六月死了姓高的一个十五岁的男娃娃,今年又轮上了躺在病床已久的刘成厚。
这个人很不想去死,留下很多事要做的苦命人刘成厚于今天凌晨四点左右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下了黄泉。
临咽气的时候,在他跟前有花儿和她妈、婷儿、莺儿、凌儿,还有富平一家人。
王德富也被夏婷在昨天晚上十二点钟左右请来守着他干哥最后一口气。
遗憾的是两个在学校上学的女儿韵儿和香儿没有在场。
今天天明时分,夏婷就骑上高玉宝家买给花儿二姐的新自行车去县城把姐姐韵儿叫回来。
王德富在清早赶着驴车去庄田镇把香儿带回来,另外还置办一些死人以后的必需品。
富平哥哥骑上车子去庄田镇上边的一个村子里请阴阳先生去了。
人们又想到今天凌晨四点多成厚咽气之后的情景:韵儿她妈只是滴了几滴酸泪,并没有放声恸哭。
只有几个女儿抱住她们的亲爱又可怜的爸爸声嘶力竭地嚎天哭地。
哭得最伤心的是花儿和莺儿,很多人往起拉她们都拉不起来。
婷儿哭罢之后,就在母亲、刘成礼大伯、富平哥哥、以及王德富的引导下,把父亲睡过的铺盖卷起来抱在外面的院墙上,再把枕头抱在院子下面的一块平地上,倒出装在里面的荞麦皮和外套一块儿搁在一堆柴火上烧尽了。
家里没有男孩,她只能充当男孩完成这一任务。
现在,刘成厚的尸体倒睡在门口支起门板上面,脸上盖着一块麻纸。
因为在盛夏,气温很高,尸体容易变味儿,刘成仁就把原来队里的一台破旧的扇车扛过来,风口对着他弟的尸体,轮换着搧着风。
赶晌午时分,刘富平把阴阳先生用自行车驮到韵儿家。
本地最有名气的冯阴阳来到事主家,刚喝了一杯开水,就在刘成厚的大哥刘成礼的引领下爬上刘家的祖坟,具体确定一块较为理想的坟地。
与此同时,刘富平就去村里请来十来个年轻力壮男人和有经验者上山打坟。
赶太阳落山之前必须打完,并且把尸体装殓在棺材里,再把棺材抬上山,暂时安放在墓窑儿里,几天之后才正式安葬。
冯阴阳看完坟地之后,回到韵儿家,盘腿坐在炕上,趴在一张炕桌上用毛笔在一张麻纸上写着字,让一个人把写好的单子贴在门旁边的墙壁上。
然后他就用自带的彩色纸精致地做起了引魂杆儿,不时地和围观的人拉些家常话。
姓冯的阴阳先生在当地可是声名卓着的风水先生,谁都能认识他。
一般人家看风水都请他。
晌午过后,王德富便从庄田镇赶回来了,驴车上拉着一口椿木棺材,上面还刻着花纹。
驴车上还拉着一块儿黑炭,因为过事情烧炭火火头更硬些儿,庄户人家平时很少烧炭,总是烧柴禾,可过大事情必须烧炭过才不误事。
他还买得一卷纱布和白布,还有一丈多红布,戴孝的人要用到这些东西。
他也买得一些香纸、蔬菜和猪肉。
女人们都坐在炕上红肿着眼睛做麻壳和蛮鞋,还不停地拉着成厚活着的时候的种种功德,以便让亲人们因此荣耀而减少悲痛。
顾小川父母也过来帮忙。
小川他妈主要负责和花儿、莺儿以及几个婆姨一块儿切菜、洗菜、切肉、炒菜、和饸饹面。
等这些帮忙的人吃过饸饹之后,便在阴阳先生的指挥下“盛寒”,也就是把尸体装殓在棺材里。
现在老衣还没有买回来,韵儿和高玉宝各骑一辆自行车去黄城县城买老衣去了。
中午吃的饸饹还是白色玉米面的。
这个年头,谁家还能有那么多的白面在办婚丧大事时吃呢?
和白玉米面饸饹一般人没有那个能耐,即使和成的面压得饸饹都是一小节一小节的。
只有顾老二顾福财才能用做粉条和饸饹面相结合的方法才能把饸饹压得又细又长。
因此,庙沟村人过大事吃饸饹,都请顾老二和饸饹面的。
白玉米面还是几个婆姨今天早饭后在韵儿家院子里的石磨上磨好的。
今天来得客人不多,磨得二三升就够了。
等韵儿和高玉宝从城里回来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
这时,高明亮夫妇,女儿高玉霞也来到刘家院子里,想和刘成厚这个老实人见最后一面,毕竟现在成亲家了嘛。
他们三个都在家里吃了饭才来的,他们不想浪费刘家的饭食,再说也不想在闹混混的人群里看着死人吃饭。
高书记来到他们家首先就让花儿把她妈叫来,关切地询问她正式埋人的时候,还需要什么东西需要置办,估计短缺多少钱。
花儿和母亲简单商量了一会儿,吃糕的谷子够,吃饸饹的玉米也够,过事时的猪肉得买,粉条、豆腐,各种蔬菜、调料、清油都需要买,少说也得二三百元吧?
高明亮挺大方地说让玉宝明天把钱带过来,早点儿把过事时候的什物准备好,不要到过事那天乱包。
他很自然地站在院子里抽着纸烟,临时当起了总管,领料着人们干着各自该干的事。
赶天黑之前,刘成厚的尸体终于在女儿们的恸哭流涕中被几个老练些的人装殓在那副椿木棺材里,盖上盖子,用麻纸封住了棺材缝儿,也就意味着这个人永远无法再与世人见面了。
然后就被抬进一个简易灵篷里,点起了了清油做的长命灯,棺材前立起一块牌位,上面写着“慈父刘成厚之灵位”。
凡是来看的村里人和亲戚客人都在灵篷下烧纸叩头作揖礼拜。
而棺材很快在冯阴阳的指令下由七八个年轻人从灵篷里抬起,暂时偷洒在刚刚打好的墓穴里。
等到正式埋葬的那天重新安置湮埋攒成堆儿,一座新坟就诞生了。
距正式埋葬的日子仅有五六天,这是冯阴阳从罗镜上看出来的上好的良辰吉日,很有权威性的,任何人没有资格修改这个日子,否则后人的命运可能会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