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岭沟村,就跟山那头儿的大雁沟一样的位置,贴近深沟野山,孤远偏僻,只是比大雁沟多了几户人家,刘旺财挨家挨户地摸着人头儿发了银元,猫冬的时节,这里又成了临时封闭的军营,少当家的要在野山沟里做些必要的针对性训练,也就不急着往狼蝎岭方向靠了。
晚晌饭时,炕头上端着饭碗就开了会,秦虎把前面跟踪擒敌的过程粗略说过,特别讲了讲老臭交待的万家老掌柜跟奉天汤家的勾连以及狼万全和小万盛同属万家的情况,最后回到了对狼蝎岭的侦查,秦虎把简要地形图挂上,大伙对狼蝎岭的布置便心中了然了。
对头一下变成了三伙,并没让炕头上这些老兵头增加多少担心,有了他们这位少当家,多少绺子也是咱碗里的菜!饭咱一口口的吃,多上几碗才过瘾。可当秦虎讲到如何先吃下狼瞎子这一股时,他寻思的突破口,遭到了两位当家的和四个结拜兄长的一致反对。
“少的,咱先摸掉南坡上的地堡,然后跟沟口、沟底一起行动,三面往北坡上突击,他们六百胡子咋也撑不住。不用你爬上爬下的,那老高,太玄!”
刘旺财地图上比划着,作为老大哥,先站出来反对少当家老疙瘩冒险了。
“对对,俺同意老旺的意思。少的,咱现在队伍有了些样子,你得指挥行动,不能总干这些玩命儿的活儿。”卢成也跟着敲砖钉脚的铆上了一句。
杨老啃撂下烟袋,也郑重的拿了意见,“少柜,你可是咱全埂子弟兄的指望,咱就是仗打得笨点儿,也不许你去行险。”
郑道兴其实最想陪着秦虎干冒险的买卖,可想想从普乐堡出来时,一向稳当的老蔫在耳边悄悄的嘀咕,还是跟着哥仨把老蔫的嘱咐说了出来:“老蔫说,山顶的那道石屏又高又滑溜,根本爬不上去!兄弟,你又没长上翅膀,咋个上法儿?”
秦虎瞧瞧大当家和老奎叔,微笑着点点头,“是有点风险,可也不算个没啥!咱们特战队刚刚组成,好些本领还没有练到,可我以前是练过的,我们可以在这小村里住两天,进野山里针对性练上一番,如果练不成,咱就按旺财哥说的办。
我是怕从南坡下手太繁琐,胡子里圈的布置咱还不太清楚,出个闪失,就会把胡子打炸了窝。他们要是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外猛突,咱们人少分散,很可能挡不住!
这帮胡子要是逃出去一股子,还有小万盛绺子,还有一个跟奉天汤家有联系的万家老掌柜,咱后面的麻烦可就大了……”
大当家郑贵堂说了话:“虎子,你拿得主意肯定是最周全的,这个大伙都门清儿。可你这个少当家的,咱们不能回回放在台面上押注,赌不起啊!不管后头有多少多大的麻烦,只要你在,大家心里就有底。先照你说的练练,俺得寻思寻思。
让三泰带人去把大午和老蔫也换回来,把那几个胡子也押过来,他们累了好几天,普乐堡那边也让兵王小队能修整一下。”
“好,那我明天先带着三泰练练,嘱咐他一下,晚上让他多带几个老兵过去,把五个俘虏押回来,尤其是那个老臭,这家伙我还有用场。”
这里会儿散了,秦虎这个少当家又挨着炕头去瞧瞧弟兄们,吃过了晚饭,他一个小队一个小队的走上一遍,跟弟兄们拉呱几句,看看他们的状态,做做战前动员。从年前的一段时间开始,他就一直在外奔波忙碌,跟弟兄们混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一向心思细密的少当家一定要把弟兄们都看到、说到了才觉得踏实。
“啊,杨二,你咋也跟着队伍出来了?”
秦虎一眼瞅见了跟炊事班和卫生队挤在一个炕头上的杨成林。
“嘿嘿,少掌柜,俺跟俺哥商量了,以后就跟你扛枪了!老巧哥要跟着队伍出来,万一要修修爬犁,绑个梯子啥的,俺能跟他搭把手儿,就跟着小地儿兄弟一起出来了。”
炊事班大部随队出征,卫生队的三个也都来了,家里除了樱子屋里有人绊着,库房就在窝铺边上,实在没办法跟来,其余弟兄那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秦虎点点头道:“来的正好,明天还有你跟老巧一个挺要紧的活儿干……”
……
两个白天的针对性训练,晚晌炕头上最终定下了作战预案,正月二十二入夜后,全队悄悄离开了老岭沟,目标是60里外的前夹道子河的一个小山屯,牛心台。
大鸭河上游的主干在八里甸子一带,在汇集了从老岭沟南流的河叉后蜿蜒向南,然后又汇聚了由西向东的前后夹道子河,随后拐向了东面的普乐堡。
成大午和老蔫去老岭沟会和大队时,经过这里侦查了一番,发现了前夹道子河谷里这个小村屯,这里比普乐堡更靠近狼蝎岭,而且偏僻孤立的十几户人家,比大队一路过去普乐堡那边要隐蔽的多。
普乐堡连续几天,没有任何情况,二十三的凌晨,提前赶回普乐堡的老蔫和成大午也带着特战队撤离了大车店,在大队到来前已经提前控制了牛心台这个小村屯。
大队凌晨时分静悄悄地进驻了牛心台,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安排,入夜后,少当家的行动打头,就将按计划对大万全绺子开始决定性一击。
老少当家的最后还是磨叨成了一个都认可的法子,详细讨论了秦虎的攀登保险措施后,还是同意了先给秦虎试一试的机会,如果试不成,那就赶紧按照第二方案展开突击……
半夜时分,一支十八人的小队伍悄悄离开了牛心台,一个个背着大包行囊,再次摸到了蝎子岭的阴坡那道石屏下,少当家秦虎要做一次在大家看来很是冒险的攀爬,所以大当家郑贵堂和三当家方奎亲自带队过来,杨老啃和郑道兴也放下队伍跟了过来。秦虎和特战队十个人,加上巴子、狗子,还有两个干活的工匠杨二和张老巧。
十几人摸到了溜滑的石壁,不由得都吸上口寒气儿,黑黝黝的绝壁拔地而起像是钻进了夜空里,仰着脖颈子看不清个头儿……
秦虎可不想这当口再争执什么,当先就压住嗓音开了口,“大家趁着夜色,先拾掇出条短跑道来,垫平坑坎儿,锯平了树桩,抓紧点儿!老巧,杨二,把长杆子拉过来比量比量。”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此刻谁也不能拦着少当家了,一个个默默行动起来。
“轻点儿!轻点儿下锯……”
“扛住了!倒了倒了……”
“这里,这里,垫上木墩儿,压平了……”
每个人嘴里都勒上了布条,二三十丈外的石壁西侧就是胡子的暗堡,可只要不出大响动儿,被石壁遮挡了视角的胡子,人不跳过山脊来,是绝难发现这边的行动的,而且侯明、小黑已守在了那边黑暗里。
默默地忙活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把条十丈左右的助跑窄道平整出来,大当家挥手让大家撤到下面远离了山脊。
一处低洼的大坑里,十几个人披着被子圈成了两堆儿,把两个炭盆燃了起来,不能点上篝火,弄个炭盆让少当家暖暖手脚,一会儿天蒙蒙亮的时刻,他又要拼命了!大家伙沉声不语,九份担心中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期待……
行动的时刻来了,秦虎换上了胶皮底子的高腰皮靴和精皮手套,郑贵堂检查盘在他腰间的保险绳,长杆上部再绕紧几圈儿系牢,方奎抓着秦虎胸前打着十字绊,腋下胸前绑牢靠的长绳头上栓着精钢打造的一副飞爪……
皮靴是红儿早就给他精心做好的,秦虎试过可一直没穿,出来时考虑到了雪地登山,所以带了出来,现在派上了用场;飞爪是成大午在奉天带着侯明、小黑学开火车时,为特战队打造的贴身装备,虽然集体还没练过,但秦虎可不陌生。
飞爪拖着三丈长绳挂在了腰间,秦虎俯身抓起了四丈余的长杆头,迈步向着石屏走去。
大当家郑贵堂跟着提起了桦木长杆后部,后面方奎、杨老啃、老蔫,最后是力气最足的郑道兴和成大午,一起架上了粗木杆的尾巴。
“拿上家伙式和短木楔子……”
“长木,长木也拉过来……”
一队人马默默拎着各自的工具装备跟上,心里嘭嘭嘭地控不住急跳,他们要亲眼瞧瞧一身神奇本领的少当家是如何飞上绝壁的?
晨曦微露,石壁稍露青白,助跑的窄通道上站定,秦虎再次检查身上,然后对着身后的当家人一点头,扭身握紧杆头加速奔向了光滑的石壁。
一声低呵,郑贵堂、方奎、杨老啃、老蔫、成大午和郑道兴抱着杆尾随同秦虎的步伐就冲了起来。
秦虎双手把杆头拄在腰侧,立壁上轻步快走如履平地,借助后边的推力,踏踏踏踏踏就上去了三丈高……
下面一群汉子高扬着脖颈,瞪眼咬牙,握紧了长杆、攥疼了拳头……
眼瞅着上面靠近了石壁上那块凸出的大石,秦虎右臂夹紧了杆头,左手腾出瞬间,从腰间摘下飞爪猛地抛上了壁顶……
四丈余的长杆上冲之势将尽,那块凸出的大石就在头顶了,秦虎靴底在石壁上借力一蹬,右手在长杆上一撑,左手就抓向了那块大石的上沿儿……
那块凸出的石块早被经年的雨水冲刷的异常光溜,而且上面还有落雪,秦虎扒住了大石,却没能抠住,身子一个摘歪就掉了下来……
下面的众人本就闭气凝神,猛然看秦虎失手,大吃一惊之下,要不是布巾勒着嘴巴,很多人就要惊叫出声了……
“嘭”的一下,胸前的绳子刹那间拉直,秦虎下坠的身形被吊在了半空!就在这千钧一刻,飞爪在壁顶上勾住了什么,给了秦虎一次调整的机会。
秦虎右臂缠绕两圈飞爪的尾绳,拉着绳索把身子快速调正,鞋底儿在石壁上轻轻借力,三把两把就攀过了那块光溜的大石……
到了石壁近前,秦虎晨曦里看清了那道落雨冲刷出来的石隙,一尺来宽,深也有尺许,内壁与脚下的大石一样光滑。秦虎右手拉住飞爪的尾绳,左脚轻点在那块凸出石壁的石头上不敢踩实,左手探进石隙内希望有个缝隙能抠住,稳住了身形才好下一步空中作业。
上面的飞爪在雪顶上不知勾到了哪里,能不能单独撑住自己继续攀上这最后的两丈距离,这个可不敢赌!再往上攀这两丈的距离,秦虎必须要解开腰间的那道保险绳了。
腰间这道保险绳栓在了杆子上部,是万一失手掉下来最后的保障,这道绳索拖在秦虎的腰后,中间只有五尺左右,保证秦虎身体灵动自由即可,不能太长!太长了,掉落的身体不能及时崩住,翻转悠荡的身体难免磕碰在石壁上,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腰间这盘长绳也还有用途,现在就算秦虎想割断这道保险绳,也得先稳住身形,才能拔出短刀,找到绳头处一点点地割断它。
手探进石隙内,摸索一瞬还真没有能抠住的地方,秦虎不敢总这样吊着,悬空的右脚尖在石壁上轻蹬一下,身子就离开了石壁,然后快速又向石壁荡了回去,秦虎侧身探肩,右肩右腿就插进了尺许深的石槽内,右脚瞬间一立,鞋底膝盖两头顶在了窄石槽内壁两侧。
就借着身子这一瞬间的稳定,秦虎把半个肩背也挤贴进了石隙内壁里,右臂上挂紧了飞爪,巴掌展开撑住了石槽内壁的另一面,与肩背形成了支撑。
在下面看来,秦虎像是半个身子楔进了石缝内,可那难受劲儿,秦虎自己知道坚持不了多一会儿!腾出来的左手回身拉过腰间的保险绳,捋出一截儿叼在嘴里,抽出匕首蹭蹭几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割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