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允他掩饰得很好,险些连朕都被唬过去了。”男人笑了笑,“可是朕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的性子再熟悉不过。他进门后见到你为朕梳头,只那一个眼神便出卖了他。”
凤筠愈发烦躁:“王爷见到自己厌烦的人献媚于自己的皇兄,一时惊讶反感也是难免的。”
皇上被她的话逗得乐不可支。
“筠儿,别傻了。他那哪是惊讶?”他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话音里笑意未收,“那一瞬间,他分明是想要朕死。”
饶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凤筠还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
慌乱之下,她一手抓在旁边的棋桌上,带下来一片棋子,混乱地砸在两人身上。
“不……这绝不可能!”凤筠是真急了。
这都哪跟哪啊?
就算是段少允真跟皇上不和,那也不会是为了她!
为了谁都不会是为了她!
凤筠心里那个恨啊:你们兄弟阋墙,想斗个你死我活,好啊,只管斗你们的去!
死一个算一个,死两个算一双!
何苦把我当作那个由头夹在中间!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这边皇上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推测:“这么多年来,朕以为五弟心里只装着那个梅四,可他竟是有段时日不大跟她来往了。想来这一切也是因为筠儿你吧?”
好啊,他俩那方面不和,也要怪到我头上?
凤筠心里都冤死了!
而皇上的情绪却越来越激动,言辞也愈发恶毒:“他明知朕有意纳你,竟然还敢蓄意沾染……他是不是以为得了你父亲在军中的势力,再联合以前支持他继位的旧臣,便可以肖想不属于他的位置了?他那副身子骨有今日没明日的,朕依旧给予了他受人尊崇的地位和无上恩宠,这么多年来,朕待他已经够宽厚了!可他竟还如此不知足,筠儿,你说他该不该死?”
“该死!”
凤筠话接得太快了,快到实在出乎男人的意料。
见他有片刻的怔愣,她赶紧撑起身子,往后蹭着拉开了一定距离。
“皇上,若王爷真有此意,那当真是该死!皇上对王爷的好,是有目共睹的。他但凡生出一点反意,那便和该千刀万剐!”
他半眯的眼睛带着凌厉的审视:“筠儿,你果真这样想?少允不是你的心上人吗?”
凤筠连连摆手:“不不不……皇上当真是误会臣女和王爷了!只凭一个眼神,皇上便断定王爷对臣女有意,未免过于武断了……或许是王爷眼睛进了雪沫子,不太舒服也未可知?众人都说,王爷与皇上兄友弟恭,在朝堂上,他也是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想来也不会……”
皇上面若冰霜:“你是在给他求情吗?”
凤筠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心里烦乱、意气用事的时候,便觉得就算他们骨肉相残也与她无关,但说到底,皇上对他们二人的关系存在误会,他们凤家也压根没有勾结紫玉王府的意图。
若段少允因这一个眼神、一局棋便被他皇兄判了死罪,她自问做不到放任不管。
只是,她的话显然在皇上面前没什么说服力,所以她干脆不再提段少允,而是转而为父亲求情。
“臣女只是不想皇上与父亲生出嫌隙。父亲向来对皇上忠心耿耿,在边关、在战场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以报君恩,断然不会勾结皇室的其他势力,辜负皇上的信任。”
她三指并拢,举于头顶:“皇上要是实在不放心,臣女可以以凤家门楣为誓,以祖宗牌位为证,立誓绝对不嫁五王爷。”
男人却伸手攥住她的手,将其压下。
用力之大,简直令她指节都在咯吱作响。
“朕从来不信什么誓言。”
“那皇上怎样才肯相信臣女和父亲的忠心?”
“在这世上,朕只信权势,畏惧,以及死人。”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为她解释,“只有将权势握在手里,众人才会畏惧,有了畏惧,才会乖乖听话。当然,死人就不必多说了。”
凤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又往后缩了缩。
皇上倒是没再追过来。
他松开她的手,将衣摆上散落的棋子抖下去,起身下榻。
凤筠看着他行至一张雕花极尽精巧的宽阔桌案前,从一封奏折中翻找出一张被反复折叠过的纸张,随后又重新走回她面前,将那张纸展开给她看。
凤筠竭力辨认他手中的那几行小字,待到看完时,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这是一封密函,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父亲当初秘密前往西川,劝降一位名为公孙冶的叛逃都尉。
可父亲却念及公孙冶是他曾经的门生,放任其及其旧部遁走。
一旦坐实,这便是叛国抗旨的大罪。
她正待再细看两眼,那份密函却已被男人收走。
“皇上!此事父亲一定是冤枉的!还望皇上明察!”
她跪伏于地,连连叩头。
男人却只是冷笑:“你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封。像这样的密函,朕已记不清收到多少封了!凤鸿飞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曾经的旧友,不杀,假作归顺的蛮夷,不杀,落败溃逃的兵将也不杀。整日里在关外折腾些什么互市往来,宣导什么让黎民将养生息……朕看他已不满足于做朕的大将军了,他是在盘算着割据一方,收揽人心,然后自立为王吧?”
凤筠心如乱麻,一阵寒意从头到脚裹挟了她。
父亲此刻是否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他到了哪里?是否一切安好?
有没有什么法子送信给他,阻止他回京?
她心里慌乱地盘算着,嘴上不住地告饶:“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臣女相信父亲绝无此意,求皇上……求皇上……”
“够了!筠儿,你知道朕不喜欢听这些废话!”
他俯身,用手托起她的下巴。
“朕知道凤鸿飞是个硬骨头。饶是他再如何强硬,你却始终是他的软肋。朕不在乎你府上有几个小倌,也不在乎你跟五弟有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往……朕也知道,你总是躲着朕,显然无意侍奉在朕身边。”他盯着她,眼神如同毒蛇般冰冷,“可若想你父亲活着回到京城,安安稳稳地过完后半生……你提早做好入宫为妃的准备吧!”
他的手松开后,半晌,凤筠依旧僵在原处,说不出话来。
“怎么,筠儿你不情愿吗?”
她呼吸有些颤抖地垂下眼帘。
静默片刻后,声音已恢复平稳:“臣女没有不情愿。能入宫侍奉皇上,是我们凤家一族的福气。”
皇上低声笑起来:“很好,你很懂事。”
他抬脚走回榻边,坐定,望向她的眼神倏地晦涩难明,声音也变得暧昧低回:“现在,褪下你的衣裙。让朕看看,你是否像你说的那般,忠心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