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男人面色凝沉,似是在生气,凤筠便也恼了。
她拍打他攥着她肩头的手:“我怎么样了?我什么样,又与你何干?”
段少允任她挣扎,却也没放手。
每次听她撇清两人的关系,他心里都十分不痛快。
从他刚醒过来的时候,她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从此地出去,还说出去以后俩人就再无瓜葛了。
为他查看伤口时,也总要说一句,还有多久多久就能沾水了,就能凫水离开了。
他但凡凑近她一些,她也都是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
如今她又为了能早点走,强忍着痛意让他推拿……
思至此,段少允压抑许久的心结终于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这么急着出去?你之前说不讨厌我,都是假的,你分明就是一刻也不想和我在一起,就是想摆脱我!”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段少允是觉得自己问得太急、太突兀、太莫名其妙了,而且他也压根没做好承受她回答的准备。
而凤筠则万万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
她觉得自己这两天对他一再包容忍让,虽谈不上嘘寒问暖吧,但至少也是关切友好的态度居多。
甚至她还亲口坦白了,她早就不讨厌他了。她为他的伤势挂心,为他重新醒过来而高兴。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竟还敢一肚子怨气?
凤筠颇为不悦:“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出去以后又能有什么急事,着急的不应该是你吗?若不是你提出来要为我疗伤,好早日从这离开,我本也无意急于这一时。”
段少允自知理亏,可情绪上来了,倒也不想讲什么道理了。
他望进凤筠的眼底,声音苦涩:“是,话是我说的,可我见不得你疼成这样,却忍着一声不吭。只是为了能早点离开,至于如此拼命吗?”
凤筠有些费解:“能早点离开,难道不是好事吗?”
“可我竟有些不想离开了……倒觉得,就和你留在此处也挺好的。比外面好。”
凤筠愈发糊涂了:“得了吧,王爷。你别忘了,你平日里过得都是何等富贵日子?我们在这里过得就像野人,吃不饱穿不暖,有什么好留恋的?你想留在这,你自己留。我挣了许多银子还没花完呢,我可受不了这种苦。”
段少允没了脾气。
他算是明白了,这活宝虽自诩阅历颇丰,风流疏狂,实则在感情这回事上半点弯弯绕绕都听不懂,是个直脑筋的木疙瘩。
当初俩人在一起时也是如此,任他有多少小心思,一概都是对牛弹琴。
甚至好几次他都恼了,她却只当他是太忙了,顾不上见她,最后总是逼得他一点脾气也没了。
如今要想让她明白他的心意,他必须得一个字一个字跟她掰开了揉碎了说清楚。
段少允揽着她的肩膀,不许她逃离。
“凤筠,我后悔了……不是今日才后悔,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后悔了……”
他心里像有一张鼓在胡乱地敲着,言辞含着几分怯意,却无比认真坦诚:“你再对我心动一次,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周遭似乎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
凤筠眼眸颤动,倒映着他的影子。
“段少允……你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凤筠,我喜欢你。早在我自己有所察觉前,便已喜欢上了你……”
凤筠的脸上写满了愕然。
当最初的愕然消失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怒火。
这是一种被人愚弄后的恼意。
同她当初在皇宫,骤然听到他道歉时的恼意如出一辙。
段少允早料到她会恼,但是他不后悔。
她冰冷地回望着他:“从悬崖上跳下来,怕不是把王爷的脑子摔坏了?你忘了你的心上人是梅玲月吗?”
段少允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是脑子坏了……这么多年来,竟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在我儿时,玲月曾陪我度过一段难熬的日子。从那以后,守着她、护她周全,便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从未了解过她,更未设身处地地考虑过她的处境,甚至从未真正帮到她,哪怕一丁点。所以她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我很自责。但我也明白了,我这么多年来所谓的喜欢……其实就是一场笑话!”
凤筠忍无可忍地别过脸去:“我对你们俩之间的过往没兴趣!”
她想起身,肩膀却被他抓得紧紧的。
“凤筠,你给我一个机会,听我把话说完。”他的语气有些急切,带着几分恳求。
“段少允,或许是我这次出手相救,让你误会了什么。你刚从阎罗殿里走了一遭,现在神智不太清醒,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她从神情到言辞,都无比冷漠。
男人被她的目光刺痛,却还是暗自咬咬牙,不肯放她离开。
“不是的!你以为我的这些话都是一时兴起吗?这两个月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弄清自己的心!”他回想起什么,面带苦楚,难耐地拧紧眉头,“每次看到你出入烟花地,或是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都嫉妒得发疯,可我偏不认为那是喜欢!我确实蠢得无可救药,我确实做错了许多……但我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我也有很多不懂的事情,需要时间慢慢学……你可不可以再给我个机会?”
凤筠双唇微颤,轻轻吐出几个字:“不,可,以。”
段少允这才明白,原来有时候言语比刀剑还要伤人。
原来仅需短短三个字,就能让他的心比胸口的血窟窿还疼上几分。
“为什么不可以?你昨日亲口对我说,早已不怨恨我了!为什么就不能重新开始,重新喜欢上我?”他握在她肩侧的手控制不住地晃了几晃,“凤筠,你不能这样对我……”
凤筠感觉他简直不可理喻:“我对你如何?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段少允见她一双眼睛都气红了,忙放软了语气:“是,你是对我很好,但我说的不是这个……”
凤筠打断他:“你以为人的心就跟狗尾巴草似的,割掉以后来年还能再长的吗?当初我是对你动过心,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就算是一碗饭,晾到现在也早馊了。你现在再提这些,只会令人生厌!”
段少允强忍着心痛,竭力与她辩白:“你不让我提,我偏要提!你虽然亲口跟我说过,曾对我动过心,可那都是分开很久以后了!我们两人在一起时,你却从未表露过半分。我不去找你时,你便也不找我。我在你身边时,总觉得难以割舍,可你从来都是说走便走,连头都未回过。我和你才一分开,你立刻就跑到温柔乡里去了!如今我才知道,你这人好胜心强,是决计不肯先说喜欢的,可当时我只以为你比我更洒脱,更没有心,我以为你只图一时新鲜,根本不会真的喜欢我……”
凤筠的眼神闪了闪,一时间竟找不到词去反驳。
她有些恍然——原来在他的角度看来,一切竟是这样的?
她,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