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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眼看着很快就能离开此处了,凤筠也坚持着从未给过段少允一个多余的眼神,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却因为他的一句话,终于破了功。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她难以置信地质问他。

这可是这些天来,她跟他说的最多的一段话了。

段少允笑了笑:“我说我不会凫水。”

他倚着身后的一棵树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水里丢石子。

凤筠怔愣半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忍不住拿反话呛他:“你怎么不再晚点说呢?等我们俩人半截身子泡水里的时候,你再说你不会水,岂不是更妙?不不不……你干脆一直别吱声,等你淹死的时候,我自然就明白过来你不会水了!”

段少允唇角轻扬,一双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她:“对不起。”

这声道歉不痛不痒,听着只会让人更来气。

“早知如此,我自己走得了!磨蹭这么多天,不就为了等着你养伤吗……你浪费了我许多时间,你好意思?”凤筠瞪了他一眼,“你、你还笑得出来?我看你是一点也不担心你母妃的伤势了!”

提到敦仪太妃,段少允眼里的光果然黯淡了几分。

这些日子以来,凤筠一直没敢提太妃。

明知道他们两人困在此处出不去,就算提起太妃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烦恼,她又何必开口?

而且,太妃遇刺那日,段少允显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

由己及人,凤筠就算对他有敌意,也不愿拿这事去刺他痛处。

可今日,他轻飘飘一句“我不会凫水”,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一急之下,她便没忍住,还是将太妃搬了出来。

见男人的脸色蒙上了一层阴郁,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咳……我是说,这事你真该早点说清楚。我们早些出去,你也能早点见到太妃娘娘,也省得你自己整天胡思乱想……”

这几日,凤筠已经不止一次撞见他躲在僻静处发呆了。

她心里清楚,他每天在自己面前都装得云淡风轻的,实则心里的担子一点也没卸下去。

如今他的母亲生死未卜,看着他长大的亲兄弟则打定了主意要他的命,更别提他这兄弟还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这么多天来,她都没用这么软和的口气跟他说过话,尤其还是这种多少透着关心的话。

段少允心里多少宽慰了些,再次开口时,语气也坦诚起来:“小时候,有个太监不知是被我哪个哥哥买通了,将我按在一口大水缸中,企图将我溺死……后来,我就不大喜欢靠近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何时开口……”

他这么一说,凤筠便想起很久之前,曾见到他身上有许多疤痕。而当年皇上跟那几个皇子争夺皇位的事,她也曾听她爹讲起过。

简而言之,免不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血雨腥风,最终,皇上仅仅给自己留下两个弟弟,其他的兄弟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甚至还有一个至今还被关在天牢里,已经患了疯病。

看来,生在皇家,日子倒也未必就比寻常百姓舒坦多少。

凤筠一时间有些心惊,也有些感慨。

解释完了不会凫水的缘由,段少允低头,又去把玩手中的石头:“也不知怎么了,越是快到要离开的日子,我反倒……有些怕。”

凤筠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怕什么?”

他却摇摇头:“没什么。”将最后一块石头丢入水中,他拍拍手,重新望向凤筠,“你教教我,我会好好学的。等到伤好那日,必定能跟你一起从这谷里凫水出去。”

态度倒算得上认真。

又过了两日,段少允的伤势已基本无碍,哪怕多在水中泡上几个时辰,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有性命之忧了。

凤筠带着他到水边,开始教他闭气,教他凫水,再教他如何依靠闭气及凫水,潜入水底去。

后来,她想了个法子,于是褪下腕上的一只镯子,丢入水底,让他去捡回来。

随后,一次比一次丢得更深……

她能看出来,初时仅仅是将头没入水中,他都难掩心底的抗拒。

可他终究还是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呛水是家常便饭,他咳得双目通红,但也没怨言。

有一次他潜得很深,险些溺水,上岸后趴在石滩上窒息许久,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呼吸的频率。

凤筠等着他诉苦,等着他说先歇一歇,等着他说放弃。

可他不过是甩去遮挡眼帘的水珠,便继续拖着脚步往水里走。

第二次溺水时,是凤筠将他拖上岸的。

她丢开手道:“够了!我们都困在此地十余日了,早一日晚一日出去,原也没什么区别。今日就先练到这,明日再试!”

段少允却固执得令人恼火。

他次次都是才将呛进去的水吐出来,气都没喘匀,便又转头往水里走。

凤筠看出来了,他分明是在自己跟自己赌气。

如今他看着水的眼神都是直的,甚至透着几分狠戾,以及势在必得的决绝。

这副样子,倒是颇有几分他往日的做派了,而不再是这几日他在她面前伪装出来的温和笨拙。

最后的最后,凤筠实在看不过去了——

他整个人被水泡得发白,身上一丝热乎气也无,眼睛也被水刺得通红,往那一站,走路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得亏这里就他们两个人,不然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怕是都得把路过的人吓死。

“就算你急着见到你母妃,也犯不着如此作贱自己的命!”她伸出手臂,拦在他和那深潭之间,“今日不许你再下水了!快跟我回去歇着!”

他的视线自潭水处收回,有些吃力地落在她的脸上,同时,眸光中的冷冽立刻消融了几分。

“凤筠,你不明白……我是很担心母妃的伤势,可……”他摇摇头,目光有片刻迷离,“只是我答应了你,要尽快学会这些……我说过了会好好学。既然答应了你要今日离开,我就必须做到。”

他轻轻挡开她的胳膊,继续往水里走,“你再让我试两次,只两次就够了。刚刚我已经快成功了……再两次,我便能跟你一起离开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