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一直好奇,刻不求的这个世外桃源到底是在天地的哪一处。
从醒来起,顾怜就发现这是画心境中出现过的地方。
问及,刻不求便将她的头发低低束起后,淡然回答说:“是在徽阳城时的一角,我将此处单独僻出来,经此数百年便成了这般模样。”
顾怜愣了愣,然后目光落到外头的那小泉上,泉边有一棵树,上缠满了红线:“这么是你在王府里住的那块地方?”
刻不求:“嗯。”
难怪。
刻不求还挺念旧。
那日师姐他们来看她时出了意外,后来顾怜的记忆全都回来这副躯体也恢复如初,她再想去邀师姐他们,他们却是个个推拒,不肯来了。
“你是不是吓唬我师姐他们了?”顾怜若有所思地问。
刻不求闻言顿了一下,随后低眸:“我没有。”
顾怜一噎:“……我就问问。”
你这怎么还委屈上了?
“主要是连白苍他们都跑了,”顾怜双手撑着下巴,桌前的保还断升腾起热气,“我难免好奇。”
刻不求说:“这儿又不是他们的来处,待此处作甚。”
顾怜再次一噎。
行吧。
顾薪也并没有在这里久待,他照顾了顾传几日,又陪了顾怜几日,最后就说要回去了。
顾怜问他回哪儿,他说回去找初莞大哥他们,他们要教他练剑学医。
顾怜听后无话可说。
好你这大哥,奴役她不够还把顾薪给捎上了。
不过余策疾的剑法与初莞的医术的确没话说,所以顾怜叮嘱了几句,就随他去了。
毕竟顾薪看上去自己也是想去的。
顾薪离开那日看了顾怜许久,他的眼眸干净温柔,顾怜明白他什么意思,就只是笑笑,然后伸手抱了抱他。
“放心,”顾怜说,“姐姐看见你过得好,能看见了,也很开心很欣慰。”
顾薪静然须臾,然后轻声说:“姐姐最好了。”
送走顾薪,顾怜开始坐在泉边发呆。
刻不求走过去:“怎么了?”
顾怜回神:“嗯?”
刻不求掀袍在她的身旁坐下了:“想顾薪了?那我把他抓回来。”
顾怜:“……”
顾怜没忍住笑了:“行了吧你,老实点。”
“顾薪有他自己的去留,我阻不了他,”顾怜说,“我就是前几天跟他聊天时想到了一件事。”
刻不求就顺着往下问:“什么?”
顾怜瞬间垮了脸:“我的修为。”
刻不求:“……”
顾怜痛心疾首地狠狠捶了下地面:“可恶啊!”
修为清零还好说,但是这是直接给她干到未入道时了。
刻不求看她半晌,随后便没能忍住,偏过头去闷声笑。
“……”顾怜虎着脸看他,“你再嘲笑我一个试试。”
“嗯,没嘲笑你,”刻不求应得从善如流,“我错了。”
顾怜:“……”
可恶,是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
顾怜弯腰从泉中掏起一捧水,然后就往他脸上泼:“滚一边儿去。”
沾湿发丝,刻不求说:“再修便是了,于你而言非是难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顾怜甩掉手上的皮珠,“我还有一个问题。”
刻不求拎着袖子擦脸:“嗯?”
顾怜:“我的身上没有剑骨了吧?”
义木重塑的肉身,那定然是不可能还带有剑骨的。
刻不求偏头看她,知道她所担心的并非是有无剑骨去影响她的修行,更并非是舍不得剑骨,而是羲术塑身,她怕的是再像上一次般被剑骨吸食血肉,不断融合。
“嗯,没有了,”刻不求伸手过去揉了一下她的耳垂,“你修行从来不依靠剑骨,没了便没了。”
她有剑心身便为剑。
哪里非得要对一块骨头念念不忘?
顾怜点了点头,又拍开他的手:“别乱摸。”
刻不求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唇角:“嗯。”
顾怜:“……”
好了,那黏人精又回来了。
修道一事对于顾怜而言并非很难,她早便确定了自己的剑心,所要走的道,再筑灵脉,将灵气汇入丹田气海风动水波之时,她道已成。
勤勤恳恳多年,到头来一夜回到解放前,顾怜试了试自己的灵力,得了,炼气一层。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不过此处的灵气充沛,顾怜的灵脉也通畅,修行起来不难。
她闲着心情一天天窝在屋中不出去,刻不求也不打扰她,待她周天运转完灵气过了几轮,他才轻叩两下门,喊她去用膳。
顾怜筑基那日,那闪闪发光的金雷又兴高采烈地来找她了。
顾怜:“……”
“刻不求,”顾怜扭头问,“你这屋子会被劈没吗?”
“不会,”刻不求指尖在她手腕点了一下,落下一记灵印,“它不敢。”
金雷滚滚落下,顾怜抬手去挡,腕上去便传来暖流划过的感觉,她抬头看去,刚才刻不求落下的灵印飞出,化作一把金色的长剑横她身前,将那能把人劈得够呛的雷给接下一道又一道。
顾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想:
这可不算我作弊啊,谁让你这雷打不过刻不求。
雷落十二道,虽说一道都没有准确落到顾怜身上,但她盘腿坐于地上,感受修为时,确实筑基了。
牛批,直接开挂了。
筑基后修为也算是有个底,给顾怜开心得当晚炫了两大碗,她吃得心满意足,结果扭头一瞄刻不求,忽然发现这哥们几心情不太好。
顾怜:“?”
“刻不求。”
夜里明烛晃亮,顾怜坐在床榻上问他:“我筑基了你不开心?”
刻不求站在床前,闻言身形顿了一下,随后否认:“不是。”
顾怜抓住他衣上的红线把人给拉过来,仰着头说:“别瞒着我。”
那点烛光亮于她的眸中,刻不求垂下眼帘同她对视片刻,随后败下阵来低身伸手轻轻地捧住她的脸,浅尝辄止地去吻她。
“我没有因为你筑基而不开心,”刻不求低声说,“阿伶,你想飞升吗?”
这一句问出来,顾怜想不明白都难了。
飞升成仙,顾怜定然是想过,也定然是向往的。
但是大道无情,七情六欲皆留不得。
飞升成仙后,相应的也就没了从前的那些情情怨怨了。
顾怜哪能不知道刻不求这家伙在想什么。
心中不安,想要拦她又舍不得,更舍不得看到她日后真的飞升成仙了道他远去,他是故意向顾怜表现出他的不开心的。
像以前一样,他要让顾怜主动向他而来。
顾怜先是没有声。
她的沉默不语让刻不求眸中渐渐染上隐晦的不安。
“阿怜……”
顾怜忽然将人拽下来,迎身便吻向他。刻不求愣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就感觉她的手顺着他的手臂往下,然后扣住他的手,掌心刺痛时紧紧地扣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血从他们紧扣的掌心中溢出,血液同咒法连在一起,最后完成,归于寂静。
“刻不求,”顾怜抬眸看他,“别再患得患失了,就你那点心计,玩不过我。”
紧扣的手依旧没有分开,血顺着往下,滴落在地面上。
刻不求没有说话。
顾怜松开抓他衣襟的手,转而去抹掉他唇角被她咬破皮而冒出来的血点:“虽说我修为低,但同死咒成,死了都解不开。”
“我没想飞升,区区上界,没那个资格成为我苦苦修行的目标。”
天地浩然茫茫之远大,多的是她的去处,何必为一天上仙班所苦苦追求?
她所行皆从于心,天地或一处,是否为困,她分得清。
这同死咒,是她自愿落下的。
明烛熄了, 但我心长明。
据说四百年后曾见天地一隅处飞升的金云聚起,遥遥似乎瞧见一抹身影飞升向天而去,却又在片刻后见得一剑破天,斩开金云,气吞山河。
那人最后究竟有没有飞升?
无人知晓。他们只知道那惊天一剑,未有人再能达到那般至臻的境界。
但那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