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言一觉醒来,院子里的桃花树没有了!
她坐起来半靠着软枕,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那本该桃花纷飞的树已经不见,
院子里光秃秃的让人难受。
“爷,妾身院中的桃花树究竟怎么爷了,竟遭来横祸,被砍了?”
李静言想着她年老色衰以后,难免不会如同这桃树一般被铲除,
便平白生出一股物伤其类的感觉,眼泪如开闸的河就一般奔腾汹涌。
“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胤禛连忙放下药碗,坐到床沿拿起帕子给她擦眼泪。
他顺着李静言的视线看向院子,解释道:“爷从那桃树下挖出了麝香。”
李静言诧异不已:“麝香?!”
“不错。若非今日你晕倒,恐怕还得好一段时间才会被发现。”
胤禛对背后之人作恶非常厌恶,他从小就长在皇宫,对后宅那些个小手段了如指掌,
其实,他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是无凭无据,那人又是柔则的妹妹,他着实不愿意用这莫大恶意去揣测她。
“爷!”李静言连忙如乳燕投怀一般扑进胤禛怀里,颤颤巍巍道,
“究竟是何人要害妾身?妾身又没有做坏事,怎会招惹这无妄之灾啊?”
胤禛轻拍李静言的后背安抚道:“是背后之人太过歹毒,不是你的错。
若是过段时间,那麝香在你体内堆积,到时候胎儿受损累及母体,
你身子这般弱,到那时再出事,恐怕是遭不住啊。”
正说着,他也有些后怕,怕她出事,一尸两命,世人皆说他冷情,
其实他自己知道,他最是念旧,如此娇娇陪伴在身侧,她的一颦一笑早就已经拓印在他心里,
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弘时,
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怎么可能没点感情呢。
一场风波只牵扯出几个小虾米,一个格格、两个侍妾。
如此,他是不信的,甚至,他还怀疑老八他们渗透进他的王府里。
粘杆处查了又查,背后之人着实狡猾得很,线索查到那几个小虾米的时候,便断了个干净,找替死鬼这操作倒是熟练得很。
像极了老八的行事作风。
“你如今是侧福晋,身边贴身丫鬟就只一个翠果,是不是少了些?”
“翠果是妾身的陪嫁丫头,陪着妾身许多年了,她很好。”
“爷多给你几个丫鬟替你做事,翠果便陪着你聊天解闷,如何?”
李静言点点头:“既是爷的心意,妾自然是欢喜的,只是,若她们仗着是爷送来,便仗势欺人,妾也是不依的。”
她不怕这些人会仗势欺人,她只怕他有朝一日会对她没有心。
胤禛送来的人果然一个能顶三个,她给她们改了名字,分别是橘果,桃果,苹果。
“奴婢打探到,王府里的萱草院的李格格(含微)、静心斋的林侍妾(若烟)被罚去了庄子上静修。”
翠果不可置信道:“是她们害了侧福晋?”
“是的。”
李静言喝完最后一口药,不解道:“她们害我图什么呀?”
“这…”
“这两个都不是受宠的主儿,害死我也不可能得到些什么好处,我又不曾与她们有过节。”李静言想了又想,
最终也想不出些什么来,她闷闷道,“不想了,反正有爷在,有你们在,我还有儿子,我不怕的。”
儿子…
对呀!
为了孩子!
只是,为何不是要宜修?
她本以为是宜修要杀了她夺走弘时呢,
没想到,宜修竟然没出手,
若按照梦中走向,她好歹还有好多年可以活,想到这儿,她狠狠松了一口气。
宜安堂里,宜住坐在暖炕上一边看账本,一边听剪秋汇报消息。
“福晋,咱们的计划失败了。”
宜修眸色一凝,手狠狠在矮桌上一捶,不甘道:“若非李氏隔三差五到那桃树下荡秋千,恐怕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真是可惜呀。”
前段时间,打探到李氏月事不准,她便知道李氏恐怕有了身孕,便安插钉子去埋下麝香,
只想着那麝香顺着风口,日日吹进李氏的房间,天长日久,在李氏有孕五六个月,打不掉又生不下来,拖死李氏,
没想到,她竟躲了过去,当真可恨。
“福晋,爷那边盯得着实紧,咱们……”
剪秋忐忑地看向暴怒的宜修,宜修微微垂眸,而后才睁开重新平复下来的眸子道:
“既然她要生,便随她去吧,集爱于一身,便积怨于一身,没有本福晋护着,倒要看看,她能生些什么。”
“那折进去的李格格、林侍妾呢?”
宜修淡淡看了剪秋一眼:“无用之人,你说呢?”
剪秋道:“奴婢明白。”
无用之人,自然是去该去的地方。
“等等,先留着吧。”
“是。”
…
自从李静言时隔多年以后再次有孕,胤禛对她的紧张程度大幅度提升,
“爷不需要办差吗?”
八月初八是个极好的日子,一顶粉色小轿从侧门被迎进来,由于是康熙亲赐的侧福晋,加之得给远在陕甘地区做总督的年羹尧一个面子,
胤禛便让宜修主持,开了数十桌迎亲宴席,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宾客便入席了。
李静言由于有了身孕,不便到前院去,便在宁心阁里吃独属于她的席面。
“外面可是很热闹?”
翠果道:“是啊,听说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人,都来了,看来呀,这年家着实炙手可热哦的。”
桃果道:“错了错了,是年羹尧炙手可热!”
“年羹尧?”
李静言似乎想起年妃那时无子封贵妃,嚣张跋扈,可不就是仗着年羹尧的势,年羹尧年纪轻轻便是封疆大吏,又是皇上亲口承认的恩人,
着实炙手可热,难怪年世兰一天天地把哥哥放在嘴边,更与乌拉那拉.宜修分庭抗礼呢。
“那…那位年羹尧呢?也来送亲吗?”
橘果道:“这是自然,据说,年羹尧最宠爱这个妹妹,妹妹出嫁,做哥哥的哪能不来呀?”
李静言放下手中的枸杞红枣乌鸡汤,低头叹了一口气,紫禁城的风水当真不养人,
年世兰什么都好,就是没个孩子,
最后还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真是可怜…
但是,好歹人家年世兰风光过,满蒙八旗难得一见的凤仪万千的美人儿,受宠非常,
哪里是她这般年老色衰的老女人可以比拟的呢?
想到这里,李静言闷头吃了两口菜肴,也不知道是不是变漂亮的缘故,人越发娇气了,
如今她只想四爷能陪在身边,即便不说话,也是好的。
唉…
人呀,总是贪心,得陇望蜀,永不知足。
从前年世兰入府的时候,她是怎么个样子?长夜寂寞,长得美,却不是特别美,嘴巴还笨得要命,
每每福晋跟她说,要顺着四爷心意,要争宠,不能违抗…巴拉巴拉,她都会觉得压抑,
时间长了,
她便变得既想要四爷的宠爱,又不知该如何去争宠,
只听福晋的话,努力在王爷面前刷存在感,
结果反而平白招人厌,
她得宠过,只是年世兰入府以后,她便失宠了,眼巴巴地看着府里一场接一场大戏开罗打鼓,
眼看着大戏落幕无声,
如她的名字一般,
静言,
寂静无言,做一个隐去身形的失宠之人。
若非有弘时,只怕,爷连跟她说说话都勉强,若非她年老色衰,爷又怎会嫌她,
又怎么会转道碎玉轩?
越想越委屈。
苹果见侧福晋低头无声垂泪,连忙上前给她擦眼泪道:“侧福晋,您怎么哭了?”
“没事,是风沙迷了眼。”
李静言擦了擦眼泪,终究没有了刚刚平静的心情,她知道这个时候前院人多口杂,
她一个女眷不应该去前院的,
可是,
突然间,她真的很想很想她的儿子,在失去丈夫的爱的那段失意时光里,弘时是她唯一的慰籍,
若非如此,她又怎会推着随她一样蠢笨的弘时去争去抢呢?若是不争不抢,恐怕,他们母子早就被遗忘了。
“弘时现在在哪儿?”
桃果道:“阿哥爷在书房那边呢。”
李静言看向三个果,如水一般温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
她犹豫道:“你们可以带我去找弘时吗?”
记忆中,年世兰入府便是专房独宠,从那以后,后宅女子便如同摆设一般,
那夜,
她便是抱着弘时痛哭了一晚,那是让她茫然又害怕的一晚,
后宅女子若是没有宠爱,便如同无根浮萍,
若她不争宠,她又该如何保护她的弘时,也就是那以后,她唯宜修马首是瞻,
却不知,她求的是庇护,宜修要的是她的命。
“这……”
“我不乱跑,我就是去看看我的孩子。”
“爷吩咐过,您怀有身孕,不能劳累,而且前院人事复杂,若是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翠果见自家侧福晋难过,便道:“你们不陪着侧福晋就算了,我陪着她。”
说着,翠果便放下刚做好的点心,扶起眼角微红的李静言,准备出门去,三个果连忙跪了下来,
苹果道:“侧福晋,若是您执意要去探望阿哥爷,便带上咱们其中一个吧。”
李静言拿起帕子抹去眼泪,她点点头道:“好姑娘,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我绝不会惹是生非的。”
她又道:“翠果,你把点心带上,咱们去给弘时送点吃的。”
“是。”
前院,年羹尧狂放不羁地给胤禛敬酒,娶了他的妹妹便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就不用那么客气!
“妹夫,你可要好好对我妹妹,要不然,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付出的代价的!”
年羹尧这一番勾肩搭背,还没来得及等来胤禛的回应,便被年遐龄跟年希尧给双双按了下去。
“王爷莫恼,亮工他喝多了,这才胡言乱语,回去奴才一定好好罚他!”
“今日是王爷与舍妹的大喜日子,不宜被这混账打扰,奴才回去一定让他清醒清醒。”
…
二人一番好说歹说,才让胤禛舒展眉头,胤禛笑道:
“二位不必如此,亮工乃是真性情,今日如此情状,也不过是爱妹心切罢了,本王理解。”
“多谢王爷!”x2
这赐婚虽然有皇阿玛平衡前朝的谋划,但也是两家之间的政治联姻,
自从皇阿玛废了太子以后又复立,到如今,他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皇阿玛有了再一次废太子的打算,
如今给他赐婚,正是为了给他添加政治筹码,抗衡老八那一群无君无父的混账,也是这一桩赐婚,让他明白他的猜测没有错。
所以,未必是他有求于年羹尧,而是双方在合作,若年羹尧这一把好刀能为他所用,便罢了,
若…唉,
他手上的筹码还是太少。
这时候,李静言带着四个果穿过花园,朝着书房方向走去,听着远处人声鼎沸,热闹喧天,
花园这边倒是安静非常。
李静言想起如今胖乎乎的弘时,忍不住笑了,她看向旁边两个果,道:“弘时那孩子,待会看到点心,恐怕还不知道会怎样高兴呢。”
两个果掉头符和,也跟着笑了,突然主仆三人便听到了一个肆意的男声:
“小嫂子好雅兴,大晚上的不到前面去吃席面,拿着点心要去哪儿?”
坐在屋檐上喝闷酒的十四本来是准备把酒喝完,便回席面上跟冷冰冰的四哥说一声告退的,
可谁知这月亮着实柔和,他借着月光看向如黄莺一般悦耳的女声传来,鬼使神差之下便看了过去,
看到如此美人的时候,他心里不由得暗道:美人如花隔云端,何不入我怀?
她的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融化了他一身塞外霜雪,
刹那间,他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美,在月夜下,刹那间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美好,
心也在扑通扑通的跳动,
他这是,
喜欢…
“不知这位爷是?”
从前在后宅她受宠时,四爷闭门谢客,她失宠以后,也从未见过这位,
可他叫她小嫂子,
所以,他是谁?
看穿着,似乎是爷的某位兄弟,看年岁,是十二爷、十三爷,还是十四爷呀?
只听得那人口花花道:“小嫂子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儿?可是四哥今日纳新人入府,小嫂子心里不高兴,独自在这园子里伤春悲秋,嫉妒了?”
李静言被陌生男人如此说,她羞红着脸,气的,羞的,
她气鼓鼓道:“休要胡说八道!我没有伤春悲秋,更没有嫉妒,你莫要胡说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