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6日，星期一，上午九点。
恒仁集团年度工作会议正式召开，偌大的会议厅坐得满满当当，一排排铺着白色台布的会议桌上摆着姓名立牌、茶杯、娃哈哈矿泉水、信纸和签字笔。钟启麟等钟家子孙坐在第一排，第二排是沾亲带故的钟家亲戚，再接着是总部和分公司、子公司的副总经理以上级别领导，再后面是各级公司经理级别和一些重要部门的主管、优秀员工代表、总部的工作人员。
会议厅前面是宽大的舞台，左侧摆着发言台，背景是巨大的LEd显示屏，此刻正显示着“恒仁集团2022-2023年度工作会议”。
会议厅外面走廊里摆着长长的茶歇台，工整有序的摆满了各种水果、点心和饮料，连甜品都有几十种，看上去不仅丰盛，还挺豪华。
然而今年的年会开场有点特别，集团综管中心叶晶晶主任第一个走上发言台，宣布会议即将开始，请所有参会的主管以上级领导，用稿纸写下自己的姓名、居住地址和出生时辰，随同身份证一起交给综管中心工作人员。
叶晶晶主任还解释了，由于集团公司前段时间传言比较多，也碰到了一些比较邪性的事情，因此，集团请了京城白云观的道士，在隔壁厅开坛祈福，为大家净化身心，排除杂念，安定心神，驱邪避凶……
有个别比较敏感的人说怎么还要写出生时辰，这不等于是要生辰八字吗，还没等这种闲话传开来，叶晶晶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不理解、不接受的同事，公司不强求，等会工作人员来收身份证时，在拒绝提供的情况登记表里说明原因、签个字就行了。
最后，上交率百分之百，没人敢在拒绝提供的表格上签名写原因，家族企业就这么霸道，就算没有说不提供会怎么样，也没人敢来冒这个头，包括钟家的子嗣和亲戚。
十几分钟后，会议正式开始，循往年惯例，由恒仁房地产集团邢斌总经理第一个开始做总结报告，陈述2022年工作业绩、存在的问题，提出2023年发展规划和具体实施计划，呈报新年考核指标，限时半小时。
2022年是恒仁集团创建以来最艰难的年份之一，靠卖了两个项目勉强支撑到春节后，如果不是何若琳出面帮忙缓解了银行逼债，恐怕还得多卖几个项目或者出售固定资产才能撑住资金链，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恒仁集团颓势立显，更大的动荡将在所难免。
即使是这样，在钟老爷子的坚持之下，集团上下仍然没有因为经营遇到困难而大面积裁员，不过一些可辞可不辞的员工就没那么好混日子了，年终考核一过，拿到了过年礼包后还是有很多人主动或被动离开了恒仁集团，包括总部大楼受闹鬼事件影响也走了几十名员工，当然，闹鬼是原因之一，大环境不好时像恒仁集团这么大体量的家族式企业，其内外困难是多重的，甚至是复杂的、带着某些阴谋味道的。
房地产集团是整个恒仁集团最重要的业务版块，由集团副总裁钟启鹏分管，但是房地产集团总经理邢斌却是一名非亲非故的职业经理人，十多年前钟老爷子花了很大的代价从地产龙头企业挖来了一名资深开发总，年轻有为长得还帅，接手了一个遇到困难的住宅项目后很快就在集团站稳了脚跟，然后一点点做到了房地产集团总经理的位置，要论重要性，可以在整个恒仁集团里排得上前五位。
邢斌的业务能力确实很强，一套ppt简洁明了，数据清晰，问题分析和解决方案都很精准犀利，他的水平在整个行业里都算得上是拔尖的级别，凭心而论恒仁集团最近十年的快速发展和邢斌的努力密不可分，当然，他个人所获得的回报也是极其丰厚的，保守估计每年的奖金都在八位数。当然，最后两年疫情来了就没那么多了。
邢斌的总结里还合并了恒仁集团旗下所有分公司、子公司的房地产开发、运营项目，虽然有些项目管理权限已经下放，但财务数据合并是必须的。但是，钟洛瀚的片区开发项目并不在此列，恒仁集团2022年才开始涉及大型片区开发项目，虽然谈不上摸石头过河，开发逻辑和业务难度并不大，市场上也已经有了很多很成熟的案例，鹏城分公司也招聘了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组建了片区开发项目公司，可偏偏在别人都已经吃出成熟经验的基础上，鹏城分公司吃出问题来了。
邢斌做报告的时候，钟洛泽收到一条短信，何若琳发的，说已购汇人民币两亿元并汇入指定账户，银行已确认到账。钟洛泽笑了，把短信给旁边的钟启麟看了一眼，钟启麟点点头没说话。
第二个做总结报告的正是鹏城分公司总经理钟洛瀚，这个白胖子在发言台上对着电脑念ppt，从其熟练程度来看，不仅ppt是秘书或者助理写的，他甚至都没有多预习几遍，念得磕磕吧吧的，听得钟启麟直摇头，钟启鹏眉毛立着难掩愠怒，钟启鹤看看台上，又看看两位哥哥，脸上似笑非笑。
鹏城分公司2022年的经营业绩可以说是惨淡，即便不算片区开发项目的投入，全公司的经营利润仍然是负数，挂下鹏城分公司名下的商业、产业园资产价值二十几个亿，一年下来光租金收入就有五千多万，结果年终核算还是亏损，钟洛瀚一脸委屈，把原因归咎为大环境不好，员工太多，经营成本太高……
最后钟洛瀚提出，鹏城分公司根据集团公司的指导意见，率先涉足片区开发项目，一开始进展顺利，投资也全部到位，却在最后环节被政府部门卡了脖子，遇到了规划上的问题，而且暂时还无法判断什么时候可以彻底解决。虽然片区开发仍然是值得探索的一个发展方向，但鹏城项目无疑是遇到了不可克服的困难，每个月光财务成本就高达两千多万，鹏城分公司已经无力支撑，如果集团这边再不调拨资金输血续命，恐怕就只有转让项目及时止损了。
钟洛瀚还特别提到，鹏城分公司充分考虑到了集团总部现在的资金状况，也觉得片区开发项目实在是个巨大的负担，尤其是大环境不好，土地交易市场不活跃，鹏城项目亏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提前接触了两家比较有实力的投资集团，初步沟通下来他们愿意用比较有诚意的价格接盘，希望集团公司可以考虑。
钟洛瀚抛出这个问题时，引起台下一阵低声议论，他的报告只字未提项目现场闹鬼的事情，但这件事早就在集团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明白，与其说是转让项目及时止损，还不如说是要甩掉这个烫手吓人的“鬼项目”。
钟启麟坐在第一排最中间，他拿着话筒站起来，转身朝会场说道：“诸位同事，鹏城项目后续如何处理，明天将由集团董事会讨论决策，现在先继续开会，下一个，蓉城分公司。”
钟洛涟应声而起，从第一排座席里挤出来，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发言台，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恒仁集团的年度工作会议仍在继续，隔壁的道长们正在紧张的制作替身小人，这个工序很麻烦，每一个人不仅要扎一个黄纸小人，还要写上姓名、住址、生辰八字，再念很长一段道门秘传的替身咒。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身材欣长、星目剑眉的服务生戴着口罩进来给前面几排的重要领导们加了几次开水，又去隔壁给道长们送了几次茶点饮料，在隔壁待了挺长时间……
下午开会的时候，所有人的身份证都还回来了，中午有好事者跑到隔壁厅看过，有一张祭台上密密麻麻的摆着很多黄纸小人，一排排工工整整像是在开会，可是看上去有点吓人。不过下午开会时，隔壁隐约有低沉的颂经念咒声，有很多人感觉自己神清气爽舒服了很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墨一整天都呆在恒仁集团总部大楼，和蓝蚁科技来的同事一起安装调试安防系统，终端太多费了不少功夫，他们要将所有工作电脑、监控硬件，还包括几十台笔记本电脑都打开、安装、接入安防系统，启动、测试最终确保能正常工作，不过幸好，后续的软件升级是自动的，而且默认为后台自动升级，无需也不允许手动操作。
陆墨把李斯凯和张欣如、马丽丽的工作电脑、笔记本电脑都抱到了钟洛泽的办公室，开机后接上从香港带过来的密码生成器，花了两个小时，登上了这三位自杀者的邮箱、钉钉、微信……
不出意外，邮箱和钉钉里有价值的线索几乎为零，微信里同步到电脑端的聊天记录很多，但不完整，他们的手机是私人物品，警局还给了他们的家属，陆墨也没有正当理由去要过来调查，只好作罢。
从电脑里的微信聊天记录来看，三个人的感情纠葛还真是挺狗血的，不仅相互知道，甚至还一直保持着多人运动关系，这着实让陆墨惊得无语，这位李总监还真有过人之处啊，能让两位现代女性、办公室精英白领能心甘情愿的跟他这样的有妇之夫玩得这么开，牛人，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不过，陆墨在2022年3月份一段聊天记录里找到了答案。3月12日晚，李斯凯生日，生日宴请了很多同事，张欣如和马丽丽也参加了聚会，在此之前她们俩和李斯凯应该还只是暧昧阶段，根据之前的聊天记录来看，李斯凯出手非常大方，分别送了她们很多贵重的礼物，也多次单独约会，相互之间应该是已经有了一些亲密接触但是可能还没有发展到最后一步。
那天晚上一桌同事喝了很多酒，到后来同事们陆续有人先撤，张欣如和马丽丽像是较着劲一样，谁都不愿意先走，根据张欣如微信里说的，是李斯凯提议换个地方接着喝点，等到再醒来的时候，三个人已经大被同眠，共赴巫山过了。
人就是这么神奇，有很多事情第一次何其艰难，有了第一次之后，第N次就会来得非常自然，两名精英白领和一位已婚男士的畸恋就这么开始了，之后也不曾断过。
陆墨不确定恒仁集团的人对这三个人的关系知道多少，从聊天记录里看三个人保持着频繁约会，当然，也不全是三个人一起，但公司同事应该并不知情，最多只会猜想他们关系不一般，然后送上一些不痛不痒的绯闻，根本不会想到竟然这么夸张……
马丽丽在2022年10月份的时候有提过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万一让公司同事知道了，她们都没法做人了。或许是马丽丽，或许也包括张欣如，已经意识到这段畸形的三角关系快要藏不了，如果暴露了，她们真的很难有脸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