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与阿晏围着树下的矮几,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茶,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阿晏指了指地上的鱼,问,“你会做鱼吗?”
“会一些。”
“我不擅烹鱼。”阿晏扭过头看着冰冷的灶台,假装不经意地说。
蓁蓁看看那条血淋淋的鱼,又看看阿晏有些孩子气的侧脸,掩嘴轻笑,“晏公子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都可。”
“在家时,我偶尔会下厨烹制一些简单的饭菜,公子若不嫌弃的话,让我试一试?”
蓁蓁的话好似正中阿晏下怀,他放下茶杯笑嘻嘻地看着蓁蓁,说,“我给你打下手。”
蓁蓁轻弹一指,灶膛内燃起一簇小火苗,不多时便已炉火通红。
“你往灶膛里再添一些柴,锅里留一些热油。”
阿晏一边照着蓁蓁的吩咐操作,一边还不忘关照蓁蓁,“这鱼怪的尾部肉柴刺多,腹部最为肥嫩,头部若是炖汤,再配一些….”
蓁蓁想起那日在神农山上,阿晏也是这般煞有介事地关照婢子如何烹饪虾和螃蟹,乍一看倒像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她不禁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蓁蓁抿着笑,说,“那就劳烦晏公子再备一些豆腐和野菜来。”
阿晏在厨房里找出一块卤好的豆腐,又去后院摘了一些野菜,回来时蓁蓁已在灶前料理鱼腹。
火光明灭,照在蓁蓁脸上,明艳的金色与红色在她脸上流转不定。阿晏倚着门看着蓁蓁被火光映照得光彩夺目的面容,心口不由得急跳了两下。
蓁蓁在烹制的间隙抬头看了他一眼,问,“腌料放置在何处?”
阿晏回神,忙从柜中取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子,“应该都在这里了。”
蓁蓁随手打开一个瓷瓶,放到鼻下嗅了嗅,又换了另一个。
阿晏说,“平日里都是我娘在弄这些,爹爹有时会给娘打下手。我和岁岁…只会吃。”
蓁蓁往锅中看似随意地撒了一些料,漫不经心地说,“我从前也不会这些。一个人生活久了,有时就想自己折腾一番,前几年心血来潮,便与酒楼掌勺的大厨偷学了几招。你别看我们那儿地方虽不大,但大厨的手艺可分毫不差。”
“你做糕点的技能,也是和你们那儿的厨子学的吗?”阿晏想到云辇上,岁岁稀罕地捧在手心里的糕点,不禁面露宠溺的笑,“岁岁嘴刁,她觉着好吃的,都不差。”
“那是自己琢磨的。我从前有一位友人,身子孱弱,每回生病吃药,都要配一些果脯或甜食。”
“哦?听起来你那位友人,在你心里很有份量。”
“我们情如姐妹。”
“我之前未曾听人提到…”
“她已经去世好几百年了。”蓁蓁淡淡地说着,抬头看向阿晏,阿晏自觉戳了别人的痛处,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僵持了片刻,蓁蓁终于忍不住开口,“装鱼的盘子。”
阿晏一怔,回过神来才发觉锅中鱼肉早已烹饪入味,飘香四溢。他把盘子递给蓁蓁,迟疑了一瞬,又问,“我听闻你师父常年住在神域,你却住在主岛。以当时的境况,你为何没搬去神域?与你师父也好有个照应。”
“我是从神域搬出来的。”蓁蓁纠正。
“为何?”
蓁蓁故作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眼珠子一转,一本正经地说,“与师父吵架了,就离家出走了。”
还未待阿晏接话,蓁蓁已自顾自地大笑起来,她笑得特别用力,眼角都能笑出泪来。那段过往,日后也要像今日这般,用玩笑的口吻就能说出口。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清清嗓子继续说,“师父在岛上开了铺子用来维系神域的开销,这些铺子总要有人打理,于是我就搬去主岛负责打理那些铺子。”
阿晏端过盛了鱼的盘子,蓁蓁虽在与他闲聊,手上却并没有停歇。只见她将切碎的干辣椒和葱花洒在鱼肉上,又在汤勺里倒了一小勺油。
红潋潋的灵力在汤勺上萦绕,小小的气泡自热油中接二连三地冒出,待气泡消失,蓁蓁将这勺滚烫的热油淋在葱花与碎辣椒上。
那一瞬,阿晏才知何谓真正的“香气扑鼻”。
“你不仅箭法出众,厨艺也甚是了得。”阿晏忍不住赞许。
蓁蓁揶揄道,“岁岁常与我说,晏公子见多识广,天下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都见识过。能得公子这句夸赞,不容易!”
“你净听小妹整日里胡言乱语。”
蓁蓁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整块豆腐托在掌中,又拿刀划拉成小块,雪白的豆腐顺着她如青葱般的指间滑入沸腾着的汤锅里。
阿晏刚想说什么,院子的门被重重地推开,不用看他也知道,开门这般粗鲁的,必是岁岁回来了。
“哥哥,我回来了!左耳叔叔说这是他专程给你酿的梅子酒。”岁岁兴冲冲地跑进院子,嚷嚷着,“蓁蓁,我还给你买了甜米酒….”
院子里空荡荡的,倒是厨房敞亮,阵阵香气弥散而出。
“娘亲那么快就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跑到厨房,只见蓁蓁握着大勺正在轻轻搅动着一锅奶白色的汤,阿晏倚着门框,眉眼含笑地看着岁岁,说,“今晚蓁蓁姑娘下厨。”
“你怎么好意思让蓁蓁下厨?”岁岁不满地嘟嚷。
阿晏一脸无辜地看着岁岁,“蓁蓁姑娘说她会烹鱼。”
“蓁蓁是来做客的。”
“你都和人家师父成亲了,蓁蓁姑娘就不算客人。”
岁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只得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问,“你自己不也会炖鱼么?”
“我不会,你记错了。”阿晏笑眯眯地扳过岁岁的肩,推搡着把她赶出厨房,“去摆碗筷,准备吃饭了。”
白泽拉过岁岁,笑说,“我也是头一回吃蓁蓁做的菜。据闻手艺堪比酒楼的大厨。”
“真的?”岁岁半信半疑。
她知道蓁蓁灵力高强,箭法了得,又擅铺子的经营,还会看账目,做的糕点也极好吃。如今还得知,蓁蓁的厨艺与酒楼大厨不相上下?世间怎能有如此厉害的女子,她怕是再多活七百年也未必及得上。
白泽郑重地颔首肯定,见岁岁面露羡慕之情,他又笑着拍拍岁岁的头,温柔地说,“你有你的好,切莫妄自菲薄。”
不多时,一桌酒菜已在院中的案几上摆好,饮酒赏月,美人佳肴相伴。
阿晏只觉院中已许久没有这般热闹,那个伶牙俐齿古灵精怪的小妹,今夜才真正回来了。
酒过三巡,岁岁已面染桃花,眼神迷离。她高举着酒杯,亢奋地说,“真想永远这样,每天都能和你们一起,天天在一起喝酒吃肉,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这不难,你不要嫁太远,随时都可以回来撒野。”阿晏啜着酒,闲适地应她。
岁岁只觉整个脑袋都晕晕的,干脆靠倒在白泽肩上,还不忘搭阿晏的话,“不会很远的。白泽说,我们…我们要在镇上买宅子,以后我想家了,只要走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家!”
“你们要在清水镇买宅子?”阿晏挑眉看着岁岁,这晕晕乎乎的样子,说的话半真半假也不知该不该信。
“确实有这个打算。”白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