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蒙蒙亮,整个小镇都还在睡梦中尚未醒来。直到几声鸡鸣声响起,屋外才隐隐有了人语声。
岁岁使劲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昨晚究竟喝了多少酒,又是怎么回的屋,她已全然不记得。她尚且还有一丝清醒的时候,隐隐听到阿晏留蓁蓁住下,说,“客栈人流嘈杂,这小院隔壁就是自家的医馆,后院还有几间空屋子,定期都会安排人打扫,若不嫌弃可将就先住着。”
蓁蓁迟疑一瞬,也就应下了。
阿晏又说,“白泽大人在宅子置办妥帖前,也可先屈就一下。”
白泽倒不扭捏,直接就应了。
所以,昨晚白泽和蓁蓁都住在隔壁回春堂?岁岁揉揉自己尚在发晕的额头,又想起阿晏说,“今晚我也会宿在回春堂,二位晚上若是有什么事儿,可直接吩咐。”
阿晏昨晚也住隔壁??他们…就这样让醉得不省人事的她独自一人留在家中?岁岁仰天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左摇右晃地活动了一下身子,跃下床榻,利索地换了套干净的衣裳。
院子里还留着他们昨晚喝空的酒瓶子,东倒西歪地躺在案几上。她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走到门口。
虽然她的动作已经很轻很柔,可经久未修的木门还是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在宁静的清晨显得格外刺耳。
“岁岁。”相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岁岁一脚已跨出门外,另一脚还尚未来得及跟上,听到相柳的叫唤,一时心虚地不知该把哪只脚收回。
相柳已负手立于院中,白衣如雪,让人觉着比这初春的晨霭还清冷。
“你这是刚回来?还是正要出门?”
“爹爹,我…”
相柳看着她窘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嘴角向上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因着这个浅笑,他的整张脸都显得柔和了好几分。
他拂了拂袍袖,在案几前坐下,说,“若是刚回来,可能有些晚了。若是正要出门,尚且早了一些。”
岁岁跑回相柳身畔,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爹爹,你又取笑我。”
“怎就你一人?阿晏呢?”
岁岁努努嘴,“隔壁回春堂呢。我这不…正要去寻他回来。”
相柳睨着她,不说话。
岁岁心虚地朝着相柳笑了笑,转了话头问,“你和娘亲昨夜回来的吗?”
相柳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拂下她的手,不经意地把案几上的空酒瓶一个个扶正,淡淡地说,“嗯,回来时已经快五更天了。正巧遇到白泽从你屋里出来,他说你醉的不轻,他放心不下,所以在你榻前守着,看你酒劲退了,彻底睡熟了,才走的。”
岁岁强压着嘴角的笑意,她就知道,白泽才不会丢下她不管。
相柳又问,“这次上山可有收获?”
“算是有一些吧。虽然曾外爷没有承认自己当年的过失,也一直提防着白泽,生怕白泽再去杀他。但是我们寻得了别的法子来改变妖族的处境。”
“什么法子?”
“白泽决定要重新修撰《妖怪图志》了。虽不能立竿见影地改变现状,但将来,一代又一代的族类更迭,潜移默化间,应该总能改变点什么的吧?”岁岁半仰起头看着相柳,好似在简单地描述着将来,可又迫切地渴望着得到爹爹的肯定,希望有人能告诉她,现在做的这些并非徒劳无功。
相柳抬手抚过她的头,说,“如今的局面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若要改变,自然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扭转的。这事确实急不得。只是….《妖怪图志》是禁书,轩辕王怎会答应让你们重新修撰?”
岁岁嘻嘻一笑,“舅舅说,曾外爷年纪大了,不要再事事去叨扰他,劳他费神伤身。这事舅舅给做主了。”
相柳听完,并没有像岁岁预期的那样一笑而过,甚至连先前嘴角的那抹浅笑都收敛了。他温暖宽厚的手停滞在她丝绢般的发上,迟迟都没有动一下。
“在山上,可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没有。”岁岁心里一慌,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如果换作是白泽,他睁眼说瞎话的能耐一定更自如一些。“曾外爷只是拘着我不让我下山,并没有其他的事。后来哥哥来了,说要接我回家补办婚典,曾外爷可能早就想放我回家,又没个由头,正好就借了哥哥的由头,放我下山了。”
“以后莫要再擅自上山。”
“不会的。”岁岁对着相柳甜甜地笑了笑,说,“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擅自上神山。”
相柳满意地点点头,忽又想到了什么,清冷的脸上刚溢出的一点点笑意又收了回去。他敲了一下岁岁的头,故作凶狠地说,“你也着实大胆,还把白泽也带上山。万一真惹怒了轩辕王,两人起了冲突,我快马加鞭地赶来救你怕都来不及。”
“爹爹,你看孩儿这不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
岁岁连忙抱住相柳的手,当初白泽上山,又不是她指使的,何况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真是冤枉。可是,有冤也不敢喊,只得默默吃下这个哑巴亏。
见相柳仍冷着脸,岁岁连忙觍着脸凑到他面前,笑说,“回头我也好好训一训白泽,叫他以后做事要三思,莫要不计后果,不许再惹爹爹担心,更不许给爹爹惹祸。好不好?”
“你训他?”相柳轻笑起来。
岁岁点点头,一脸严肃地说,“他若不听话,我也会训他,打他,还会咬他。”说着,她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龇牙咧嘴地说,“我平日里很凶的。”
相柳笑着拍拍她的脸,说,“你这招也就用来对付阿晏还凑合。”
“那是哥哥让着我,以后怕是也行不通了。哥哥以后要宠着别人了。”
“何出此言?”
“昨日我见哥哥给人姑娘倒酒。”
相柳似笑非笑地看着岁岁,仿佛这个事情对他来说并非什么稀罕事。
“他骗人家姑娘给他炖鱼吃。”
“嗯。”
岁岁眼珠子咕噜一转,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说,“哥哥给人家姑娘夹鱼肉的时候,还悄悄把刺剔了。他以为我醉了没看到,我的酒量可今非昔比呢。”
相柳再绷不住一脸的严肃,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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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十日后,定下了补办婚典的日子。
岁岁坚持要穿她当初出嫁时的婚服,她说若是婚服都要重新定制一套新的,岂不就像再嫁了一次?若是重新嫁娶一次,那上一次的算什么呢?上一次虽办得简单,但也是拜过天地签了婚书的,是走哪都作数的。
白泽宠溺地看着她,说,“这事不难办,我回去把夫人的婚服取来就是。”
岁岁又说,“这补办的喜酒,宾客名单中莫要漏了洛将军,他与白泽本就情同手足,又有同生死的情谊。还要请上嬷嬷,嬷嬷跟了白泽数百年,尽心尽力。当初我在神域时,嬷嬷待我也是无微不至。句侍卫也不能落下,他虽然看着木讷呆笨,但他待白泽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是白泽很亲厚的朋友。”
“都依你。”相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