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这么交代,自然有他的理由,暗卫也不多问,当即拱手领命,迅速退出去。
今夜月明星稀,朗月映照下的深宫寂寂无声,惟余声声虫鸣。
此时的萧容庆已然宽衣,只着绛色寝衣,衣架上悬挂的那条腰带正是云羽为他所绣。
最近云羽到了临盆期,稳婆一直住在撷芳殿,他不方便过去,见不着他人,便时常佩戴这条腰带,因为云羽曾经说过,常常佩戴珍视之人所赠之物,便会时常想起那个人,不至于遗忘。
他一直没把这个计划告诉她,是怕她不相信,认为他在说空话,他是想等着安排好所有的一切,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竟是功亏一篑!
究竟是谁冒名将云羽接走?萧淮南?又或是旁人?
他愤怒且担忧,却又顾不得发火,只希望他们尽快能把人找到。找到云羽,一切都好说,如果找不着……
萧容庆不敢想象这后果,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必须得找到她!
夜里的云羽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安眠。才生完孩子,仍有恶露,她整个人像是散了架,疲惫无力。虽有丫鬟在旁照顾,可她与这丫鬟并不相熟,让人伺候时会觉得不自在。
此时的她越发想念素枝,若有素枝在旁陪伴,她可能会好受些,然而素枝是萧容庆的棋子,她大约还会继续留在宫中,为萧容庆效力,而云羽已经离开了皇宫,今后怕是没机会再见素枝。
今日萧淮南与她所说的那些事,她到现在都难以理解,
那日所发生的一切都出乎她的意料,当萧容庆亲自下令之际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后来她便失去了意识,甚至没来得及看那个孩子的模样。
那是她怀胎九月生下的孩子,是她的骨血,与她血脉相连!
一开始,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似乎并没有像别的母亲一样,对孩子充满着多大的关爱和期待,她期待着孩子降生,只是想着孩子等孩子出生之后,就将孩子留在皇宫,而她独自逃离。
很多时候,云羽都觉得自己亲情淡薄,甚至有些自私,只想着自己,从来没顾及过这个孩子。
她是想着,皇宫里锦衣玉食,孩子能过得好一些,若是带着个婴孩,她根本无法逃走。
他们需要的只是那个孩子,而不是她,只要孩子还在,他们就不太会在意她的去留,是以她才狠下抛下孩子。
可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终究也会惦记着,却不知孩子生下来是什么模样,总不至于长得像萧容庆吧?
若是像她,没人会怀疑,一旦长得像萧容庆,有心之人便该起疑了。
据萧淮南所说,她生的是个男孩,常言道:男孩大都随母亲,但萧淮南说,孩子一生下来就被皇后给抱走了,云羽当时假死昏迷,并未见着,也就无法确定孩子的相貌。
这个孩子对皇后来说至关重要,料想皇后和萧容庆都会保护好他,而她这个生母,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就此消失,用这个孩子换她余生自由,而代价就是她离开都城,与这个孩子再不相见。
却不知这是老天对她的恩赐,还是惩罚?
至于萧容庆……
一想起这个男人,云羽惊觉自己的心脏竟有一瞬的抽痛。其实她很有自知之明,从来没敢对他抱什么希望,可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竟是喉间发堵,几近窒息!
幸得她并未对萧容庆用情,也没有相信他的承诺,是以那痛苦很短暂,很快就消失了。但凡她相信他的话,大抵便会心如刀割吧?
男人的甜言蜜语只存在于平时,一到了关键时刻,他最在乎的,依旧只是大局。所谓情意,所谓心动,终究抵不过朝局。
萧容庆也一样,他能在刺客来临之时不顾一切的冲向她,却也能在稳婆询问之时,选择抛弃她。
也许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要保住她的命,但前提是,这个孩子必须存在。倘若她和孩子起了冲突,权衡利弊之后,他终究还是会放弃她。
皇室之人多薄情,云羽早知这一点,她没什么好怨怪的,她甚至都不允许自己为此而伤心哭泣!在她的认知里,为男人伤心掉泪,是很懦弱可怜的一种表现,她只会恨他,远离他,绝不会为他而难过!
但令她惊讶的是,救她的人居然会是萧淮南!
萧淮南对她的这份情意来得莫名其妙,他的这份执着究竟源自于什么?
若说是真情,她对他付出过什么?他何至于念念不忘?
云羽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阴谋,可萧淮南已然将她带出皇宫,他又能利用她做些什么呢?
若要利用她对付萧容庆,没必要把她安置于此,直接把她带到朝堂上,不是更好吗?
云羽百思不解,她干脆不再纠结,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离开这儿。
原本她还给自己准备了银票,只可惜事出突然,她莫名就被人带出了皇宫,事先准备的那些东西也就没用上。
这会子她的身上什么首饰都没有,估摸着萧淮南偷龙转凤之际,把她的所有首饰都卸了,给那个假的她戴上,方能瞒天过海吧?
此刻云羽身上唯一戴着的,只有一枚玉坠,是萧容庆送她的那一枚。
先前她还挺喜欢的,想着定要好好保管,如今她已经与萧容庆断了所有牵连,似乎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留着它。
云羽想将其卖点银子当盘缠,却不知这玉坠好不好出手,当铺会不会收?
银子是极为重要的,若要尽快离开,她还缺一匹马。
怎奈集市上买不了马,即便要买,也得很多银子,却不知这座别院当中是否有马匹?
她得想法子探听清楚,做好周密的计划,然后再离开。
萧淮南每日都会过来一趟,给她带许多补品,嘱咐她好生安养,不要胡思乱想。
然而云羽始终眉头紧锁,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她似乎对自己的处境很不安。
萧淮南猜得出她的顾虑,随即温声安慰道:
“其实我明白,我们分开的这些年很少见面,你会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我也理解,但我可以对天起誓,我对你没有一丝虚情假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在云羽看来,萧容庆那种薄情利己的男人,才是真实存在的,像萧淮南这般,一个皇子,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他金尊玉贵的身份,听起来太过玄幻,
“太后不是想让你做皇帝吗?你留在宫中不好吗?为什么要冒险做这些?”
“我答应与太后,合作并不是因为我恋栈权位,也不是因为我信任太后,其实我跟太后之间的关系很复杂……”
提及父亲,萧淮南的眼神变得复杂,黯淡之中又燃着一丝星火,似怒似恨,云羽一时间读不懂,但听他道:
“父皇没登基之前,还是王爷的时候,我母妃和太后皆是王府中的侍妾,她们位分不高,但却是好姐妹,两人几乎同时有孕,只可惜那时候太后的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小产了,而我母妃却平安生下了我。
我听王府的一位公公说,原本我才出生的时候,父皇很喜欢我,可这份喜欢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人突然告发,说母妃是怀胎八个月生下的我,当时她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才导致早产,可那人却偏说我母妃在进王府之前便与人有染。
那个人便是经常来王府看诊的一位大夫,母妃与那位大夫曾有婚约在身,但后来我祖父不认这门婚约,强行把她送进了王府,两人才被迫分离。他们甚至说,说我是母妃跟那个大夫的野种……”
听到此处,云羽已然明了,“因为你生产的月份与常人有异,所以高宗就信了那人的鬼话,认为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那是萧淮南不愿面对的伤疤,但因为云羽一直在质疑他的感情,所以他才不惜揭开那道伤疤,试图让她理解他的心路历程。
心脏刺痛的萧淮南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男人都要面子,旁人这么一说,父皇就对我起了疑心,认为我真的是野种。”
云羽只知道萧淮南的生母身份低微,他不被高宗喜爱,但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宫中讳莫如深,云羽也不是好事之人,也就没有刻意打探,哪料这当中竟还藏着这段秘事!
“那他没有滴血认亲吗?总不能旁人说什么,他便信以为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