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静静地伫立在坟前的两个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突然,一阵凄厉而又哀怨的鸣蝉哭声传入他们的耳际。
这哭声仿佛具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他们瞬间回过神来,并同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定睛一看,这两人竟然是手握重兵的秦初尧将军以及他的夫人子车琳珍。
此刻的他们并未身着华丽的服饰,而是穿着朴素的布衣,装扮成了一对普普通通的寻常夫妻模样。
若不是熟知他们身份之人,恐怕任谁都难以想象这位威震四方的秦大将军竟会悄然现身于此地。
子车琳珍一看到正在哭泣的鸣蝉,便急忙快步上前,将其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鸣蝉的后背,一边哽咽着说道:“我的乖孩儿啊……”
然而,这句话尚未说完,她自己已是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被抱在怀中的鸣蝉则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拼命地扑进子车琳珍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起来。
伴随着阵阵抽泣,鸣蝉用那稚嫩且带着无尽悲伤的声音哭诉道:“伯娘,您终于回来了!可是如今,我已经再也没有家了……”
那一声声悲切的哭喊,犹如一把把锐利的刀子,直刺人心扉,让人不禁为之动容落泪。
与此同时,秦初尧默默地注视着眼前那座崭新的坟茔,他的脸色显得格外凝重,仿佛这座小小的坟墓承载着千斤重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无虞静静地伫立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亲人重逢的画面。
他深知此时此刻,这一家人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情感,需要时间和空间去尽情宣泄。
鸣蝉的泪水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几乎瞬间就浸湿了秦夫人的衣衫。
她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委屈与苦难。
而秦初尧看着眼前哭泣不止的侄女,内心亦是酸楚难耐。
他缓缓走上前去,伸出那双饱经风霜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鸣蝉的发髻,声音低沉而充满愧疚地道:“是伯父回来晚了,才让你们遭受了这般欺凌。”
鸣蝉听到伯父的话语,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用手胡乱地抹着眼泪,抽噎着哀哀地叫了一声:“大伯父……”
那带着哭腔的呼唤声,犹如一支利箭直直地射进了秦初尧的心窝。
这位曾经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敌无数的硬汉,此刻竟也难以抑制住鼻尖的酸涩。
只见秦初尧缓缓弯下腰来,蹲下身去,伸出右手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
那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混杂着故乡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泥土放在自己的鼻尖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这片土地的味道永远铭刻在记忆之中。
随后,他又轻柔地将那把泥土装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袋子里,并仔细地系好袋口,如同对待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做完这些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袋子放进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妥善收好。
秦初尧像雕塑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那坟茔前,嘴唇微颤,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弟……”
赵无虞抬头望天,无奈地叹息着。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会怒发冲冠。
而此刻的秦初尧,已然是在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鸣蝉的哭声也如潮水般渐渐退去,最后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秦初尧慢慢地转过身来,每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拖着那沉重无比的步伐,一步步朝着赵无虞走去。
而另一边,赵无虞已经地快步迎了上去。
待到两人相对而立之时,秦初尧双手抱拳,深深地施了一礼,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道:“赵将军,此番真真是多谢您了,能够替我那可怜的弟弟收尸。”
赵无虞一直以来就对这位用兵如神且刚正不阿的大将军满怀敬意,心中更是尊崇有加。
而且,在她的眼里,秦御史的惨死归根结底乃是夏皇的罪过,无论是从情理还是道义上讲,她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此刻,望着眼前这位曾经威风凛凛、如今却两鬓斑白且满脸倦容和悲伤的秦大将军,赵无虞只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一般难受不已。
当她听到秦大将军竟然亲口对自己说出感谢之言的时候,赵无虞急忙也拱手回礼,语气诚恳地回应道:“秦大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秦御史本就没有任何过错可言啊,赵某打心底里对秦御史的所行所为钦佩万分呐!只可惜,等到我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小秦夫人已然不幸离世……无奈之下,我也只能暗中悄悄收敛其尸首,并将她与御史大人合葬在了一起。唉!若是我当时能够再细心一些,或许小秦夫人此时此刻便仍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人世间吧。”
说到最后,赵无虞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自责与惋惜之色。
这一番话犹如黄钟大吕,震耳发聩。
秦初尧做梦也想不到,最终为他弟弟收尸的人,竟然会是这个女子。
雍都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对一位女将军青睐有加,不仅亲赐弼襄园供其居住,甚至还有传言说她国色天香,也有传言说她善于阿谀奉承,更有传言说她替太子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桩桩件件,都如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刺向这赵无虞,将她的荒唐和无耻刻画得淋漓尽致。
秦初尧自然是知道这赵无虞的。
想当初在觅城大营时,她还叫做许察察,是那第一批一百二十个女役中的一员,后来小觅镇城破,她也是坚守城池的幸存者之一,再后来更是出城与北戎铁骑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若不是清昙如及时赶到,这赵无虞恐怕早已成为北戎人的刀下亡魂。
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会是人们口中的奸佞之徒呢?
秦初尧当时只顾着竭尽全力去稳定觅城大营的局势,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再加上夏皇的有意隐瞒,待到他得知自家亲弟的死讯时,已经是过去了许久……
朝堂众人皆知,秦御史触怒圣上,故而个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得罪皇帝?
只是没想到,只有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偷偷的为含冤而死的秦御史夫妇殓骨,此时还一脸诚恳的对他说,对小秦夫人之死,深表歉意。
鸣蝉毅然行至赵无虞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哽咽道:“多谢赵将军为我父母殓骨,你的大恩大德,我定会铭记于心。”
赵无虞赶忙将其扶起,道:“无需多谢,你若安好,你父母在天之灵亦会宽慰。”
一旁的子车琳珍拭去眼角泪水,道:“着实多谢赵将军,若非你,二弟恐仍暴尸荒野······”
言罢,她的目光落于赵无虞的佩剑上,眼神瞬间变得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