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楼。
“楼主,沙发大师兄已经醒了。”一白衣弟子正在向玄采恭敬禀告。“楼主吩咐大师兄一醒就立刻通知,弟子一刻不敢耽误。”
沙发被洪浩洞天一剑刺中胯下,虽然侥幸捡了条命,但一直昏迷。
玄采听罢,立刻赶到。
沙发望见玄采,欲语泪先流。玄采峨眉微蹙,她知沙发伤得不轻。
“师父——”沙发终于开口,“弟子无能,有辱师父所托。”
玄薇急欲知道当时情形,开门见山。“你修为功法应在那小子之上,为何会落如此结果?”
“只因徒儿最后时刻,被板凳师妹一句叫喊扰了心神,手下留了分寸。”沙发幽幽道,“师父若是不信,可以叫师妹来问询一回。”他重伤昏迷,却不知板凳已然身死道消。
“板凳已经死了。”玄薇冷冷道,“她明明可以杀死那小子,最后关头却突然收剑,像是有意为之。所以为师才要找你问个明白。”
“啊!师妹她……”沙发伸手捂嘴,却如女子一般。
玄薇心中一凛,暗忖,“没了那话儿,变化这般明显么?举手投足这就显出母里母气了。”
但眼下来不及计较这些,“你们在烈风镇客栈遇到那小子之时,板凳可有反常?”
沙发努力回忆,“平日我都在后厨,也不知师妹大堂的情形。不过,现在回想,我总觉得她对那人极好,最后叫我也是让我手下留情。”
“师父,师妹可能认识那人……不然,不然也不会把师门的玉佩这么珍贵的物件给他。”
玉佩是望海楼的警讯牌,一旦发现大妖便会发出警讯。
原来孙板凳是真心担忧洪浩安危,给他玉佩是为了他遇险之时能赶去相救,并不确定他一定会遇到大妖。不过是误打误撞。
“板凳和你一样,她从小就跟随于我,终日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哪有空闲认识外人……”
说到此处,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抬头,脸色剧变。
“当年截杀,板凳近身做饵,却蹊跷活了下来……莫不是她看那小子觉得相熟?难怪我也觉得有种说不分明的熟悉之感……看年龄也符合襁褓中婴儿岁数。”
“这世界,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么?”玄采喃喃道。
玄采也并不十分肯定,她当年并未看清。
殊不知这世界的纷繁复杂,机缘巧合,远远比她所想更为光怪陆离,匪夷所思。
……
洪浩三人,在城外僻静处商量一番。
几人这才进到城中,洪浩才发现这是一座规模极其庞大的城池,远远超过他之前所见的任何一座大城。
说来却也正常,自古以来,但凡有海运港口,必定商贾云集,带动一方兴盛。
顺子作为山里娃,何曾见过这等繁华热闹,路上行走之人,多是锦衣华服,特别是若有女子望他一眼,他顿时便手脚都没个搁处。
不过越是这种地方,就越是只敬罗衣不敬人。
那种夔自不必说,一身破破烂烂,又是一脸虬髯,看上去便是市井泼皮模样,只差太阳穴处贴一剂膏药。便是洪浩和顺子,都是普通衣衫,在人群中便显出寒酸窘迫。
街上行人有意无意,都与三人保持着敬而远之的距离。
三人也不管这许多,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径直来到舟船如织,帆影重重,便是入夜仍是一片繁忙景象的码头。
洪浩和顺子终于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大海,不过眼下却无心欣赏。
按计划,租一条渡海大船,顺子带小炤上船先行,洪浩完事之后赶上会合。
顺子虽然不舍,但也知此次凶险,他若留下,非但不能帮忙,只能成为累赘让大哥投鼠忌器,施展不开。
洪浩给他交代过,若他没有赶去和他会合,他只管向着火神大陆航行,去到火神殿,找族长祝宓。
却不料一连问了好几艘大船,均是刚刚到港,那火长和船员都是经过了长途辛苦,到港自然是去城里快活一番。此刻多是在酒桌上,赌桌上,牙床上……哪里寻得到人。
好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洪浩挨个询问,终于谈妥了一艘船,火长看银子面下愿意连夜出海。
“客官你也太急了些,这出海远航不比江河航行,哪能说走就走。我这艘船各项准备,再快也须几个时辰。”火长解释道。“还好淡水粮米都充裕,不然还须一天。”
洪浩几人都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顺子便体贴道:“大哥,左右不过几个时辰,我在此等候便是。你们寻个住处早些歇息,明日……明日还有大事要办。”
洪浩眼见都安排妥当,他在此干等也无用处。自己和种夔大哥也还有许多细节须商议敲定。
便点头交代:“那你就在此等船准备好了便出发,莫要走远耽搁了。”他知顺子毕竟山里少年,见识不多,看到这般繁华难免会喜欢看稀奇。
顺子一拍胸膛,“大哥放心,我就在此处,哪里都不去。”
洪浩便把小炤交给他,又叮嘱一番,便和钟馗返回城中,商量明日的勾魂事宜。
顺子是老实巴交的少年,大哥的话都牢记心中,当下就上了大船。
他是山里娃子,连小船都不曾坐过,突然在这大船上,左摇右晃却难以适应,有些晕船。
摇了一阵,心中难受,又下了船,抱着小炤在码头站立等候。虽然知道后边还有得难受,总是轻松一刻是一刻。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却有一条极大的客船抵港,不偏不倚,就在顺子这条船旁边靠岸。
这一下,随着下船之人如潮水般涌来,原本夜深有些冷清的码头,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顺子饶有兴趣看着这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人,当然,毕竟少年,主要还是看小姑娘。大哥曾告诉过他,看看没有关系,发乎情止乎礼就可以。
不过他却看到一个男子正在打一个女子,实在是教人有些义愤填膺。
顺子看得分明,这对男女衣着打扮有些奇怪,恐是极远地方而来。这男子留一个仁中胡,女子衣着却像是背着一床被子。
女子在前,男子边走边不住的拳打脚踢,那女子却不还手,只是被打时发出惨叫。旁人见了,都远远躲开,并不愿多管闲事。
顺子毕竟是少年心性,眼见一个大男人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他一颗侠义之心哪里还按捺得住。
待男子经过他这边之时,顺子猛地一脚踢向男子,男子不备,吃痛倒地。
顺子叫道:“你一个男子打一个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却不料那男子一跃而起,原来竟也是练过的修士。他怒道:“我的媳妇我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你是何人?敢来管我的事?”
顺子听二人是夫妻,不由一愣,自己这番好像有些多管闲事了。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对错就难以扯清了。
虽然男人打女人有些说不过去,可有些女人,却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过嘴上却不示弱:“我最瞧不上男人打女人,有本事,你来跟我打。”
男子哈哈大笑:“我是来挑战传说中天下第一的望海楼主,你一个无名之辈,竟也敢造次……也好,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众人听得要比试,纷纷躲避,极快便在码头上留出一大块空地,只远远驻足观看。
顺子听闻他要挑战望海楼主,心中一惊,此番恐怕捅了个大篓子。敢来挑战楼主,那多多少少总是有些斤两,自己恐怕不是对手。
但少年血勇,便是死也不能输了场面。“来吧!”
此刻远处,却有刚下船一对年轻的俊俏男女默默注视这场面。
年轻女子噗嗤一笑:“云师兄,不曾想下船就有笑话看。这猪狗一般的男子竟然想要挑战我姑姑。”
年轻男子亦是莞尔,“无知者无畏,怪不得他。不过,这少年……好像没有修为,恐要吃亏。”
“看看再说,他怀中那只狐狸好可爱啊。等他危险时,我若帮他,说不定他会送给我。”
这边男子已经拔出一把长剑拉开了架势,突然长剑散发淡淡光芒,只听得男子猛喝一声:“流风斩!”长剑划出一道淡淡的白色剑气,朝顺子迅疾奔来。
顺子原本以为会是排山倒海的汹涌攻势,却不料只是这么浅浅淡淡的一道剑气,当下也不多想,一扬手,袖中剑亦是一道剑气相迎而去。
他前几日骑虎穿越戈壁沙漠之时,因为无聊一直不停练习袖中剑,眼下力道控制已经大有长进。
“砰——”两道剑气空中相遇,发出一声响动,消失不见。
顺子一见便有了底气。出口相讥,“就这?”
男子不曾想顺子能轻松破了他的剑气,涨红了脸,辩解道:“我是点到为止,怕伤你性命,手下留情。”
“那你再来。”
男子便郑重其事,这一次光芒已经较为明亮,显然比之前要用力一些。随即又是暴喝一声:“真·流风斩!”
顺子有了经验,仍是一道袖中剑迎上。
“砰——”两道剑气空中相遇,发出一声响动,消失不见。
“就这?”
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红了面皮,青筋暴出,不再多话,猛喝:“真·究极流风斩!”
“砰——”两道剑气空中相遇,发出一声响动,消失不见。
“就这?”
“真·究极奥义流风斩!”
“砰——”
“就这?”
……
“真·超究极奥义会心暴烈至尊无敌流风斩!”
虽然男子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出剑力量强上一点,但无论男子如何加强,顺子都是一道剑气破之。
到后来,顺子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接憋死过去。
男子终于停下,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先前被他拳打脚踢的女子却上前拍背抹胸,浑如没事人一般,对其关怀备至。并狠狠盯了顺子一眼。
顺子挠挠头,好像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不过他还是提出心中不解,“你为何不一出手就施展全力,非要这般一招一招折磨自己?”
男子一愣,随即回道:“我们都是这般打法,哪有一出手就全力,显现不出热血斗志。”
顺子不懂,他只觉得这男子脑子有些不正常。自己和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在这里纠扯半天,实在是有些无趣。
“你走吧,是我多管闲事了。”
男子自知打不过顺子,在纠缠不清只能是自讨没趣。他雄心勃勃要来挑战望海楼主,却刚下船就遭此打击,一时间心灰意冷。
只见他对女子说道:“我不怪你了,我们回去,好好过。”
看来还真是女子有错在先,才惹得男子出手。
顺子忍不住有些好奇,“你到底为什么打你媳妇?”
男子尴尬道:“闲来无事,我与媳妇说笑,我让她说一句话,能让我既开心又难过。”
一句话让人又开心又难过?顺子暗忖这却难办,总是开心容易,难过也容易,既开心又难过却不容易。
“那到底是什么话?做到了么?”
男子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点了点头。
“她说我的xx是我兄弟们之中最大的。”
顺子不懂。
直到下船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码头恢复平静,顺子还是没想明白。
“小哥,你这狐狸好可爱啊,能不能让我摸一摸?”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
“那可不行,它认生,我怕它咬你。”
顺子边说边不经意抬头望向说话之人。
只一眼,他便痴了。
这世界一下子变得异常安静,落针可闻,只剩顺子咚咚,咚咚的心跳之声。
那女子站在不远处,月光轻轻洒在她的肩头,为她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她的容颜清丽脱俗,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笑意,如同春日里最温柔的风,轻轻吹拂过顺子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什么春妮,什么陶宁,那时没有见过大海的山里娃子眼皮子浅。
就像农村里没出过门的大爷,憧憬中的好日子无非就是包谷窝窝头中间的眼儿小点浅点,不知道有白面馒头,有鲜肉大包。
女子见他呆愣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更加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调皮,几分鼓励,这笑容如同春日里最娇艳的花朵,让顺子的心湖泛起了更大的波澜。
“它……它跟你不熟,你……你不要伸手,我怕它,呃,咬到你。”
顺子结结巴巴,努力想把话说得流畅完整,显然是失败了。
他全然没注意,女子身后还有一个男子,正在无可奈何的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戏谑。仿佛顺子是一尾咬钩的鱼儿,只等钓者轻轻一拉。
说来顺子也算是猎手。
但他却不知道,最高端的猎手,往往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那小哥不如跟我们回去。我想与小哥相熟。”这话让顺子心里舒畅无比。
“呃……不行,我,我一会要出海。”难为他还能鼓起勇气拒绝。
“小哥大半夜的出海做什么?多不安全。”
“嗯……我大哥他们去勾魂,我要接应。”
其实无须横加指责,一个单纯质朴,十六岁的山中少年,情窦初开,在这样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被这样一个美丽热情的女子魅惑,真正是水到渠成。
只不过,洪浩种夔还未得手,他先被勾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