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为讽刺的是,听说那无头鬼只挑百姓下手,不敢对官差下手,一些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为了自身的安危,居然开始凑钱聘请府衙的衙役护卫他们的安全。
这让蒋培风极为苦恼、难堪,这无疑是对他这个刺史最大的羞辱。官府无能,破不了案,无法保护百姓。百姓们怨恨那无头鬼欺软怕硬,欺凌霸弱,却又只能依靠官府的力量来保护他们。
离奇的是,有人因目的地确实无法绕过粮库,聘请官差为他们护卫时,得到保护的人经过粮库后的确不会生病,更不会病亡。这让百姓们更加确信,那无头鬼欺软怕硬,因此百姓们对当地的官府又爱又恨,爱的是无头鬼不敢招惹官府之人,只要请了官差庇护,他们就留的一;恨的是若不聘请官差,一旦经过,必死无疑。
见离亲翊琛一副彻底摆烂的态度,蒋培风不死心的开口劝慰道:“殿下,下官知道圣人此番行事,有失公允。可若此番殿下在这墨影州有所建树,拯救墨影州的百姓于水火,圣人也许会召殿下回朝。”
“噗嗤”一声,离琴翊琛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脸拉的老长,讥讽道:“蒋大人莫不是闲本王活得太舒坦,想早早的送本王去死?我一个被贬斥的皇子需要什么建树?是嫌自己命长么!”
蒋培风一时语塞,正要狡辩,却被离琴翊琛粗暴的打断:“来人,送客!”
目送蒋培风离开,和光从门外进来:“殿下,据属下打探得知,这位蒋刺史的确是一位能称得上爱民如子的好官,怎奈……”
离琴翊琛并未接茬,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尚时,冷声问道:“尚时,你怎么看这位蒋大人?”
尚时适时的给离琴翊琛递上一盏茶:“老奴以为,这位蒋大人的确一腔抱负,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手下无能,他人掣肘,又不会斟酌时事,实属愣头青一个。”
“是啊,否则也不会被吏部派到这种地方来,一待就是四年。官员三年一评,他被发配到这里,他的官场生涯也就到头了。”
尚时腆着笑脸恭维着:“之前的确是到头了,可也算他幸运,碰上了殿下您,殿下您到了这儿,这位蒋大人也就有了出头之日。”
离琴翊琛扶额:“他有没有出头之日,还有待考察,和光,派个人盯着这位蒋大人。去把言大人请过来。”
“回殿下,言大人出府逛街去。”和光平静的回答道。
“这家伙,倒是闲不住。”离琴翊琛心下腹诽。
其实,蒋培风所说的这些事情,离琴翊琛在来墨影州之前,已经大致有了了解,但是传闻跟当地官府直观的消息又不一样。他得到消息,知意的弟弟被人关在墨影州,但具体被关在哪儿,还需他自己查证。
送走蒋培风,他径直去了书房,梳理起蒋培风所说的时间线。十年前罗员外去世,随后的两年家中三子相继出事,罗员外去世的第三年,房子转让,新房主在罗员外去世的第四年去世,同一年,第三任房主去世。县衙接手这宅子,改成粮库,怪事频发的事情才有了改观。直到三年前,有人路过粮库时,听到有人在找头,接着便传出罗员外找头的谣言。这其中,但凡路过粮库的人,都会遭到厄运,最终疾病缠身。
离琴翊琛坐在书案边,想起在江州时知意所说的话,她一年前被掳,黑衣组织用其弟弟做要挟,来控制其为黑衣组织办事。可根据当日的情景来看,黑衣组织的布局绝对不止一年,才能里外结合。
突然,一个念头进入离琴翊琛的脑海:知意的确不是取走那具尸身首级之人,倘若真的有另外之人取走那人的首级,要真的是位武林高手,那完全自己完成放迷药,去首级之事即可,为何黑衣组织要画蛇添足的安排两个人?
凶手割掉首级,就是为了隐藏那尸首非二皇子本人的事实。毕竟那尸体与离琴翊寒的体型完全相似,甚至连胎记的形状、位置都一模一样。那就只剩头颅,即便是易容,若真要调查起来,也会露馅。只有割掉头颅,才能将这个局做好。
如今细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此局并非表面简单的陷害他,而是让离琴翊寒返回朝堂的关键。背后之人连蓝彤鸢也算了进去,背后之人料定蓝彤鸢一定会想尽办法帮他拜托嫌疑。在当时龙颜大怒,听不进任何辩解的情况下,能救下他性命的唯一办法,便是证明尸体非离琴翊寒。
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保住他性命最有效的办法。这样即便是对方陷害他,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能强行把这口锅扣在他的头上。看来,对方并未想过要他性命,只是想把他逐出京城,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距离事发已经接近两个月,离亲翊琛才终于想清楚对方的算计,他忍不住攥紧拳头,到目前为止,他始终对对方一无所知,可对方却对他了如指掌,甚至连蓝彤鸢都算计在内,这让他极为恼怒。
他有一种直觉,这墨影州的邪祟,与黑衣组织脱不了干系,那粮库一定有不为人知的蹊跷。之所以只对百姓而不对官府之人下手,为的就是引起百姓对官府的仇恨,从而百姓与官府的对立,久而久之,百姓对官府信任越来越少。
蒋培风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道台大人为了不给京中添乱……他微微皱眉,朝外面低声喊了一句:“和光、和尘,去查一下墨影州道台的背景,查一下他与二皇子的关系……”
沈卿仪入主后院正院后,便开始行使王妃职责,把后院中除了正院,最大的院子风吟阁分给了蓝彤鸢,澧成帝赏赐的那四个美女,因为尚无正经名分,沈卿仪让她们四个人共同住在清凉阁。
“妹妹”安顿好后,沈卿仪便径直来到蓝彤鸢的风吟阁,一见到她,沈卿仪拉着她的手道:“妹妹,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刚刚进城时,我从车内往外看去,这大街上的萧条之色,根本不像一个城,这城中的景象,与上州城下辖的镇子差不多,你说咱们殿下会不会……”
沈卿仪没有再说下去,她的确为离琴翊琛担忧。“姐姐不必过于担忧,你看这里风景宜人,您就当来这里调养身体,这里远离京城,没有那么多烦心事操心。”
她宽慰着:“殿下非池中之鱼,您呢既然来了就好好休养生息即可,更何况,圣人赏了殿下4位美人,那4位看起来可不是省油的灯。”
“妹妹提醒的是,我会让人看着她们,不会坏了殿下的事儿。”
“对了姐姐,我想明日去街上转转,看看这墨影州的风土人情,顺便云游行个医,打探一些消息。”
“妹妹,既如此,明日我亲自带妹妹出府,我们初来乍到,一切小心为上。我知道,殿下来这墨影州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不会给殿下拖后腿。妹妹一心帮衬殿下,我自然会为妹妹行方便。”
二人又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儿,沈卿仪才从风吟阁离开。沈卿仪毕竟是大理寺左少卿之女,跟随父亲办过不少案子,不是只顾后宅争斗的狭隘女子。在这个女子无法有更多出路的世道,她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为了能帮上离琴翊琛,她亲自承接一件巨大的任务。就连啼月自己都未曾想到,离琴翊琛竟然如此大胆,把她打扮成王妃的丫鬟带到了墨州城,让她在不可离开王妃的视线一刻。离琴翊琛让蓝彤鸢给啼月检查时,才发现啼月身体内被种了蛊,为的就是控制啼月。
啼月是当下他们找到的能接近黑衣组织头目最近的人,他一定要从啼月口中得到黑衣组织头目的信息。可啼月对她的主子忠心耿耿,无论他们用什么办法,都无法从她口中套出真相。
这个主意,是沈卿仪提议的,女子最了解女子。沈卿仪大胆的让啼月做她的贴身丫鬟,她要试着从这啼月口中得到线索。蓝彤鸢将啼月体内的蛊虫引出,离琴翊琛则让人废了她的武功,这样才敢把啼月放在沈卿仪身边。
第二日,和光与和尘便已将这墨影州摸的一清二楚。他们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知离琴翊琛,果然,墨影州道台于砚尘在来墨影州任道台之前,曾任林州刺史,而林州便是离琴翊琛寒遇到珍草堂白决明的地方。离琴翊寒将自己正妃的亲妹妹,嫁给了于砚尘做继室。
他记得,离琴翊寒的正妃白淑瑶只是一个正六品官的女儿。想到这儿,他突然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离琴翊寒是皇后所出,嫡次子,身份贵重,澧成帝怎会给他选一个家世如此低微的女子做正妃?这本身就不对。
等等,他的正妃白淑瑶,好像也是林州人。又是林州……他不相信这是巧合……
离亲翊寒为何让自己的连襟来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方做道台?他冷冷一笑,他的这位好二哥……既然这样,既然来到这墨影州,这么好看的热闹,他又怎能错过……
听说沈卿仪和蓝彤鸢要出去逛逛,离琴翊琛举双手赞成,他要出去打探一番,这墨影州哪处的勾栏有美人才女,昨日蒋培风并未告诉他,他只能自己出去打探。
刚要出门,却碰上一夜未归的言兴玉抱着一堆盒子艰难的从外面走来,大声的嚷嚷着:“殿下,快让人出来接一下。”
“你……你这是去哪儿了?”离琴翊琛错愕的问道。
言兴玉讪笑着,一身交领长衫,头发散落,完全没有了原来为官时的风流倜傥,冷峻潇洒,反而有一种江湖侠士的洒脱:“殿下,您这是要出门?我昨夜可是未殿下打了前锋,去了墨影城中最大的青楼墨烟楼,墨烟楼里有一种美酒名为不归,甘醇甜美,酒香飘香四溢,饮入口中,如入仙境,令人流连忘返。草民一时贪杯,就宿在了墨烟楼。”
说完,他把手中拎回来的酒递给离琴翊琛身边的尚时:“尚总管,还请好生保存,这酒可是极为昂贵。”
他讪笑着:“看来殿下这是要带王妃和侧妃出府,不过草民奉劝殿下,还是听完草民从墨烟楼听来的趣事再做打算,究竟是否要出门。”
沈卿仪微微皱眉,看着眼前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的言兴玉,心下一片荒凉。此时她什么都说不出,毕竟言兴玉是被离琴翊琛所累,天子一怒,当时的场景,若非蓝彤鸢,离琴翊琛就性命不保,她也被贬为庶民。
但毕竟曾是堂堂的玉面阎罗,他做事一向不拘小节,或许他去墨烟楼听到了什么也未可知。
“殿下”沈卿仪殷切的看向离琴翊琛:“殿下,不如听听言大人在墨烟楼听到什么新鲜事儿,我们再出去也不迟。”
离琴翊琛赞同,收回脚步,转头回到二堂前厅,带着沈卿仪与蓝彤鸢一同在前厅一同听言兴玉的新鲜事儿。
“殿下,虽说这墨烟楼是墨州城内最大的花魁,可是去那饮酒作乐的人并不多,根本不像其他地方的花楼销金窟,这墨烟楼虽然雕梁画栋,但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三三两两的散客,这老鸨为了揽客,其他地方的花楼十两银子只能在楼下大厅散客拼桌。”
“而这墨烟楼十两银子可以到二楼雅间,三十两银子可以用包间,四十两银子可以和姑娘打茶围,五十两银子便可以叫一个二等姑娘包夜。”
“花魁包夜的价格,也不过二百两银子,但这墨烟楼如今并无花魁,最上等的姑娘就是一等姑娘如烟和绿墨、扶桑、梓勤四人,她们包夜的价格是一百两。”
“这四人生的是花容月貌,一人抚琴,一人弹琵琶,一人吹笛,一人跳舞,珠联璧合,堪称人间绝色,被人称为墨烟四娘子。听说老鸨要在四人里面选一个花魁出来,四人最近私底下斗的你死我活。”
“老鸨要选新的花魁?那上一任花魁是谁?去了哪儿?”蓝彤鸢听出了其中的问题,不由自主的问道。
“侧妃果然明察秋毫。”言兴玉适时的拍着马屁。然后卖了一个关子,神秘的看着离琴翊琛,卖了个关子:“殿下,您猜这墨烟楼的上一任花魁是谁?她去了哪儿?”
离琴翊琛有些不解,但看着言兴玉神秘的样子,再加上他有如此一问,大概是他认识的人,心中升起一个人的身影:“此人本王认识?”
言兴玉重重的点点头。
离琴翊琛心中有了谱,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难不成是江州清婳坊的知意?”
“殿下真乃神人也。”言兴玉由衷的夸赞着:“墨烟楼的上一任花魁就是知意。听楼里的姑娘说,这知意是清婳坊的老鸨亲自带人接走的。”
看来墨影城还真是卧虎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