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人目光纷纷投在江鹤川的身上,窃窃私语了起来。
“想必今年又是江鹤川夺冠吧。”
“近年来都是他夺冠,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了,反倒让我们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
“我还挺好奇他今年会向族长求取什么宝物?”
“你们说他会不会向族长求娶雪丫头?”
“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婚事也早该提上进程了。”
饶是他们压低声音,还是被一旁的江鹤川听了进去。
他狂妄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这么爱嚼舌根,不如我把你们的舌头都给割了?”
众人一听这番话,纷纷的低下了头,不敢再吭一声。
族中何人不知江鹤川言出必行的性子?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落空。
谁敢惹?
站在人群中的云扶雪缓缓站了起来,“我只是把鹤川哥哥当做兄长,你们以后莫要再议论婚事了。”
他们面面相觑,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迟非晚并没有捕捉到云扶雪脸上一丝落寞的神色。
云扶雪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向她招了招手,捻起裙摆小跑了过来。
迟非晚虽然怀疑她极有可能是夺走自己玉锁的女子,但却讨厌不起她来。
大抵是她天真烂漫,性子惹人喜欢吧。
云扶雪笑道:“晚姐姐,我总算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怎么会?”迟非晚眸色温和了些许,“我还等着那生死蛊去救人呢。”
“鹤川哥哥一定会为你拿下的。”云扶雪的眼神有些落寞,声音也弱了些许,“只是你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迟非晚刚想安慰她,她灵眸一转,忽然道:“晚姐姐,要不你带我一起离开山庄吧,我也想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
“且不说族长同不同意,就算他同意,我也不敢把你带走。”迟非晚道,“世间险恶,我做不到护你周全。”
“晚姐姐……”云扶雪挽着她的胳膊,语气柔了几分,染上了撒娇的意味。
但是迟非晚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一丝动容。
云扶雪见没有一丝希望,便安静了下来。
段亦安在一旁看着,沉吟不语。
云游归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了擂台中央,正色道:
“比赛之前先讲一下规则,夺冠者除了生死蛊不能求取,其他宝物皆可。”
迟非晚眸底的光顿时熄灭。
为何族长现在才说?
莫不是因为他们的到来,族长才会如此?
段亦安手背的青筋忽而暴起,周遭被怒气笼罩。
云扶雪眉心微蹙,大着嗓子对云游归道:“爹爹,你为何要把生死蛊除外?”
“雪儿,不许胡闹!”云游归低叱。
江鹤川眉梢爬上冷戾,“族长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可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
“生死蛊是稀有宝物,实在没办法拿出来奖励给夺冠者。”云游归道。
江鹤川冷嗤一声,凛声道:
“那为何往年没有这个规矩?偏生是他们二人来求取生死蛊,族长才提出此要求?”
此话一出,周遭一片哗然。
云游归成为众矢之的。
全族人议论纷纷。
“原来是有外人来我们苗族求取生死蛊啊!”
“其实族长这么做也没有错,生死蛊的确不能传给外人。”
“可生死谷不是用来救人的吗?给谁又何妨呢?何况这将会是夺冠者全力以赴得来的,夺冠者想给谁就给谁呗。”
“如此说来,族长临时改变规则,这么做确实有些不厚道了。”
云游归站在擂台中央,目光沉沉的盯着着台下的众人,肃声道:
“我手上只有一个生死蛊,若是把它奖励出去了,我们族里一旦有长老出事,可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声。
他们脸上皆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江鹤川眸光幽幽地盯着云游归,冷哂:“族长这般为自己找借口,还望日后莫要后悔。”
撂下此话,江鹤川来到迟非晚的面前,握住她白皙的腕骨,腾空而起。
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段亦安眸底笼罩着沉沉的暗色,借助着轻功追了上去。
“你们等等我呀。”云扶雪不会轻功,只能小跑。
江鹤川把迟非晚带回了雪园,对她道:
“本来想着和你去认信物的,如今倒是没什么必要了,我收拾包袱与你离开山庄吧。”
迟非晚眸光划过手腕上浅浅的红痕,声音很低,“我不能就这么离开山庄,我还是要去向族长求生死蛊。”
“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将生死蛊给你了。”江鹤川语调带着不正经的痞劲,“还是说你想认他?”
迟非晚不带犹豫地摇头,“我不想认他,我会想其他法子。”
“这是唯一的法子。”江鹤川道。
迟非晚立在梨树下,一袭红衣似火,披散的乌发随着风向后飞扬,颜若桃花,朱唇红艳,美得动人心魄。
几片白色花瓣落于她的鬓发间,褪去几分娇媚,平添几分柔色。
她朱唇轻抿,精致的眉头颦起,陷入了沉思。
江鹤川那双深邃乌黑的眼眸一直凝着她,眸底暗藏着一抹轻微的柔情。
良久,他不咸不淡地开腔:“若你考虑好了,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迟非晚眼睫微抬,撞入他散漫悠然的双眸,“我还是想试试用别的法子。”
她仿佛陷入了死局。
若去认族长,这于云扶雪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云扶雪往后的日子只会更难。
可若不认,她就没法拿着生死蛊去救萧沉渊。
江鹤川犀利的墨眸仿佛能将她看穿,哂道:“你是怕云扶雪为难吧?可她既然偷了你认亲的信物,就该料到会有今日。”
迟非晚未及开口,身后便响起不可置信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
是云扶雪的声音。
迟非晚僵硬地转过身去,看见云扶雪蹙着眉心逐步朝着自己走来。
而段亦安一脸淡漠地跟在云扶雪的身后。
云扶雪距离迟非晚几寸之遥停下,眼眶湿润,声音飘渺,“晚姐姐,你是说我偷了你的认亲信物?”
迟非晚看着她溢满泪水的双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只是他们的怀疑。
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云扶雪偷了认亲信物。
云扶雪凝起眉心,微哽道:“晚姐姐,我没有偷东西,信物是我的,我从小到大都握着它。”
江鹤川瞥她一眼,“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去找族长滴血认亲吧。”
他以为云扶雪会迟疑,会恐惧。
唯独没想到云扶雪竟没有犹豫地点了下头,“好。”
迟非晚压下心底的微讶,缓声道:“走吧。”
事已至此,唯有这么做了。
云扶雪与江鹤川走在前面。
迟非晚路过段亦安时,忽然被他伸手握住了手腕,开口的嗓音透着温润,“手怎么红了?”
“无妨。”迟非晚欲将手抽出,奈何段亦安没有减小力道。
他嗓音带着一抹轻颤,“疼不疼?”
“你现在弄疼我了。”迟非晚凝眉看他。
段亦安神色一怔,缓缓放开了她,“晚晚,待拿了生死蛊,我再与你一起离开此地。”
“我自己会离开。”迟非晚冷道。
段亦安双眸殷红,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哀求,“晚晚,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你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给谁看?”迟非晚不由嗤笑一声。
“我虽是欺瞒了你,但我待你的心意不假。”段亦安眸色倏暗,声音微哽,“可仔细一想,他人送你梨汤与汤药,送你快乐与畅谈,而我什么都没能给你,唯有站在风雪中想了你一夜。”
迟非晚脚步微顿,体内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而来。
她羽睫轻颤了下,问道:“你昨夜在这站了一夜?”
“嗯。”段亦安喉结微滚。
迟非晚满脸错愕,她以为他是今日一早才来的。
没想到他在这站了一夜。
难怪他看着眼底乌青,憔悴不已。
他看到她与江鹤川在畅谈时,是不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下进去的冲动?
良久,段亦安喉间溢出低沉的声音,“你朝别人睁开的双眼,都是对我紧闭的大门。我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我始终放不下你。”
迟非晚垂在袖中的手指不可察地蜷起,心中犹如有人击鼓,久久未能平静。
段亦安敛起眸底的落寞之色,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缓声道:
“想必经过方才的事情,武艺大赛也举行不了,族长应当是有空的,走吧。”
此时,走了几步的江鹤川发现他们没有跟上,回眸喊了一声,“还愣着呢。”
迟非晚木讷地“嗯”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
段亦安垂眸掩下复杂的情绪,紧随其后。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他们便来到了正厅。
云游归与其夫人柳氏手牵手走了进来。
“听说你们有事找我,说吧,何事?”云游归落了座,执起茶盏抿了一口,淡声问道。
云扶雪缓步上前,红彤彤的双眼忽闪,“爹爹,娘亲,我想与你们滴血认亲。”
云游归心中一颤,“雪儿,你说什么?”
柳氏轻拍了拍云扶雪的手背,语气温柔,“雪儿,可是有何人质疑你的身份?”
云扶雪摇了摇头,坚定道:
“并不是别人质疑,而是我质疑自己的身份,你们仅凭玉锁就认了我,实在有些草率,还是滴血认亲吧。”
柳氏脸色微白,扭头看向云游归。
云游归拍案而起,怒道:“胡闹,你就是我们的女儿,谁若敢再说闲话,我非把他们的舌头割了不可!”
“爹爹,你就与我滴血认亲吧,倘若我真的是你们的女儿,我再也不会提及此事。”云扶雪连声哀求。
迟非晚听到云扶雪所说的每一句话,便觉得她此前的顾虑没有错付。
云扶雪把一切归咎于自己的身上,并没有将他们扯进来。
江鹤川撩起眉峰扫了过去,“云伯伯,既然雪儿已经把说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成全,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云游归神色倏冷,“是你教唆雪儿的?”
“你说是就是吧。”江鹤川神色慵懒地靠着背椅,语气有些狂傲。
云游归登时佛燃大怒,“你个竖子!雪儿流落在外十余载,你不心疼她便罢了,你还质疑她的身份?我真是看走眼了!”
见状,云扶雪连忙拉着云游归的胳膊,不让他冲上去打江鹤川,“爹爹,你就答应我吧。”
云游归凌厉的目光划过迟非晚与段亦安,低叱一声:“此事与你们有关吧,要不到生死蛊,便开始挑拨我们的关系了,是吗?”
迟非晚面色从容,语气颇为冷青,“云族长,我们并非有意挑拨你们的关系,只是想求证一件事。”
“雪儿是与不是我的女儿,与你有何关系?与生死蛊又有何关系?”云游归沉声问。
迟非晚动了动唇,一旁的段亦安冷声道:
“云兄假使没有在武艺大赛前强行加规则,便不会有此刻的事情,我们拿了生死蛊也会在第一时间离开。”
“何况是你女儿主动提出要滴血认亲,你应当顺了她的意思做滴血认亲,至于与我夫人有没有关系,自是要待结果出来再论。”
说到此,段亦安语调重了几分,“你说是吧?云兄。”
云游归顿时陷入了沉默。
难道雪儿真不是他们的女儿?
看来只有滴血认亲,才能知道真相了。
坐在一侧的柳氏看出云游归的迟疑,轻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做吧。”
云游归顺着台阶下,“好,听夫人的。”
奴仆端着一盆清水放置桌案上。
云游归用刀尖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子,滴了一滴血进去。
云扶雪接过刀尖,手微微发颤,迟迟不敢下手。
柳氏看着于心不忍,劝道:“雪儿,要不还是算了吧?”
“我可以。”云扶雪闭上双眼,狠下心来在手上划了一刀。
刺骨的疼痛使她紧蹙眉心,但也没耽误把血珠置于水中。
所有人的目光一致落在水中。
一分一秒流逝,置于水中的两滴血珠却迟迟没有融合。
迟非晚虽然有了心里准备,但看到结果时还是大为震惊。
段亦安眸色隐晦不明。
江鹤川眸光落在迟非晚的身上,眸底由平静转为炙热。
柳氏眼前一黑,跌回原位,缓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怎么会?”
云游归脸色一度下沉,蓦然看向云扶雪,“你怎会不是我们的女儿?如若不是,你又怎会有云朵玉锁?”
云扶雪脸色霎时褪了血色,颤声道:“我也不知道,这玉锁是我从小就有的……”
“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江鹤川淡漠掀唇,“分明是你从迟非晚身上偷走的。”
云扶雪一脸疑惑地摇头,“不是的,我没有偷晚姐姐的东西。”
立在一侧的云游归诧异地看向迟非晚,“所以云朵玉锁是你的?你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迟非晚敛眸,“玉锁是我的,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重新换一盆水。”云游归对外吩咐道。
奴仆很快把水端了上来。
迟非晚径自上前,面无表情地在指腹划了一道口子。
待她把刀放下,段亦安立刻上前,锦帕包裹住她正在往外渗血的指腹,嗓音关切,“疼不疼?”
“不疼。”迟非晚想把手抽出。
段亦安眉峰折了三分,“别动,待血止了,我便松开。”
迟非晚凝神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没再挣扎。
云游归把眼前一幕收进眸底,而后执起刀。
两滴血置于水中,缓缓走向彼此,直至融合。
迟非晚眸底掠过一丝波澜。
云游归面上一喜,“你真是我们的女儿!”
柳氏撑着桌案站起,缓慢走向迟非晚,“女儿……”
迟非晚眸光划过他们,倏然落在云扶雪的身上。
云扶雪眸底蓄满泪珠,无助地摇头,“我真的没有偷晚姐姐的认亲信物……”
迟非晚缓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指骨轻轻沿着她的背下滑,“我信你。”
云游归与柳氏顿在原地,相互看了一眼对方。
云扶雪唇瓣微颤,“可我的记忆里是真的拥有这块玉锁的。”
滴血认亲却证明她不是爹爹与娘亲的女儿。
可她自有记忆起,就拥有这块玉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非晚眸中掠过一抹精光,拉着她在一旁落座,而后给她把脉。
云扶雪神色微讶,“晚姐姐,你还会医术?”
“略懂一二。”迟非晚道。
段亦安看了一眼掌心的锦帕,目光凝着安静躺在上面的殷红看了良久,默默将其藏于袖中。
过了半晌,迟非晚抬眸望向云扶雪。
云扶雪神色忽而紧张起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