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大军休整多日,于当月十七日这天,确定耶律斜轸已经分兵驻扎幽妫顺三州,他本人撤退后,认为辽军不会在进攻的赵景决定归京。
临走之前,赵景委派李继隆为防御使驻守涿州,留下五万人马供他差遣,预防辽军反攻,又征召当地以及易、霸、莫、瀛四州民夫十万帮他快速修城。
这次赵景没有选择走易州,而是直接南下走霸州,他要去看看新收州城地方的现状。
辽朝对境内各民族实行了一套多元而又复杂的治理政策,根据不同民族的社会习俗和文化传统来进行治理。也就是所谓的“因俗而治”。
对于汉人聚集的燕云地区,辽廷为了保持地方社会秩序的稳定性并没有强行推广剃发易服,较为松弛的政策也当地汉人更多的选择留在本地,而不是逃往当时尚处于乱世的中原。
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中原和南方皆已平定,但燕云的百姓早已习惯在辽廷的统治下过活,以至于二十多年来主动归附宋廷的寥寥无几。
当初见到被曹彬、秦翰抓获的当地百姓时,无论辽人还是汉人,对赵景这位皇帝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那种眼神让赵景记忆颇为深刻,而他在今天又见到了……
路过霸州时,他特地进城看看,结果城内百姓对他避之不及,仿佛在躲避瘟神。
赵景来到一个小贩前买了几个糖人,慢慢走到趴在墙角偷偷看他的两个小孩面前,将糖人递了过去。
两个小孩虽有恐惧,但挡不住美食诱惑,怯生生的伸出小手接了过去,之后像是担心赵景会再抢回去,撒开腿就往后跑。
转悠一会儿,有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的跑到他跟前,极其郑重的跪拜称:“霸州刺史吴岑不知皇帝陛下亲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起身说话吧。”
“多谢陛下!”
吴岑起身赶紧拍拍膝盖上的尘土,邀请赵景去府上稍坐。
赵景本意要看看州城市井因此拒绝了他的提议。
吴岑也没有多嘴,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后面一起转悠。
无所事事,赵景随口问道:“吴刺史,你是哪年上任的?”
“回陛下,臣是保宁六年,同开宝七年(辽宋年号,公元974年)继任,至今已是九年有余。”
“嚯,能在这片是非之地上当九年刺史,看来辽廷挺器重你的。”
“臣不过是做些分内之事罢了,只要不犯错,上面也不好无端为难臣。”
“可眼下你与朕站在一起,对于辽廷来说可就成错事一件咯~”
“陛下之言极是,但老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臣只不过是良臣择主罢了。”
赵景猛回头看向吴岑,见其脸上挂着和善又富余的噙笑。
凭他的言行,赵景估计这厮就是标准的骑墙派,上面无论谁当家做主,他都会滑跪过去认主的。
心中虽鄙夷,但赵景也能感同身受,世道多艰,圆滑处事才能活的长久些。
登上城墙,赵景乘风俯视于全城,见街道颇为干净,商铺摊贩也有正常开门,此间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战争波及,对此他是非常满意的。
“吴刺史,此城中是汉人多还是辽人多?”
“回陛下,本城辽、汉、党项、渤海乃至女真人都有,当中属汉人最多。毕竟规矩制度是按照汉律来的,其他族人也未必能适应。”
“那百姓思汉否?”
“额,这个……”吴岑忽然结巴,面带尬笑
单凭他这点反应,赵景就能猜得到答案。“这事朕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无需有负担。”
“臣多谢陛下体谅。当然,这其中还是有人心向中原的,比如臣。”躬身作揖时,吴岑都不忘向赵景“表忠心”。
“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要在辽廷下做官而不来中原?我朝那么大片土地还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闻言吴岑迅速抬头,与盯着自个的赵景四目相对,极显窘态。
大脑飞速转动找补理由称:“陛下,臣…臣家就在这,实在不方便过去…
并且臣打心底里相信陛下能够重整山河,所以就提前为陛下治理好霸州,方便日后供陛下收复。”
此刻的吴岑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手忙脚乱……
看他这副囧样,赵景不禁笑出声,表示自己就是随口问问,没必要想的那么凝重。
“怪臣眼拙,没看出陛下的闲情雅致,…”吴岑以局促的赔笑蒙混过关,心底却在吐槽赵景无事生非。
“朕虽不知吴刺史过往,但百姓生活平静,基本没收到战火影响,仅凭此番光景朕愿意相信吴刺史的能力,霸州日后也拜托你了,望吴卿能继续保持,莫要让朕失望。”
从“刺史”到“卿”,称呼的转变让吴岑感觉自己在距离上与赵景更进一步,心底油然生出鼓舞勉励的感情,当即回答:“臣定然不会忘记陛下嘱托,尽心为臣,尽力做事!”
……
后面又转过几圈,基本看完全程后着急赶路的赵景就离开了。
他与吴岑虽是初见,但此人给他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虽有油嘴滑舌讨好的嫌疑,不过一路上问他的问题基本上都能答出来,业务能力挺不错。
如今收复瀛、莫、涿三州,往后在北伐可以多开几条粮道,不必拘束于易州一地,赵景已经有计划将霸州开辟为第二处存粮点了。
过几日大军抵达莫州,因为孙承的死导致本地居民对于赵景的到来多有抗拒,其他地方百姓眼中多的是畏惧,此城百姓眼中更多的却是恨意。
了解过前因后果,为了安抚百姓情绪,当众追封孙承为兵部员外郎,将其尸体从乱葬岗中找出,配置棺椁厚葬城南,并下令全城百姓皆可过去祭奠。
其次他又大开粮仓,将库存粮食全都拿出来分给百姓,算作战后供给。
左右手两番操作下来,百姓对宋军的印象有所改观,最起码他们首次见到了亲自发粮的皇帝,最起码每个人领取粮食的时候会跟他说声谢谢。
简单的两个字让赵景酸痛的胳膊有了继续工作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