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仍然要怪陈总编,也是他提出:高阶选手的每首诗作要抄录存档,日后是“宝贵的财富”。
现在看,他自己就是吃饭砸锅的人。
陈成伏在案边,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端端正正地提笔写字:
访常鼑兄不值即题字寄于案上
想到总编大人被小编斥责得体无完肤的惨痛,陈成不敢大咧咧直呼对方“常登科”的诨号了,黯然写道:
我为失意客,相访意偏殷。
诗榜难雪耻,人生缺知音。
青灯照秃笔,壮志悔初心。
燕市须沽酒,无劳问泪襟!
无人理会他究竟写些什么,中间终有前台接待李小哥探头看了一眼,李小哥粗识文墨,在办事处只管交际,不事文案,也判断不出他究竟写得怎样。
最后陈成折好这页诗,托张珪等常主编游历归来后转交。
“你放着罢!”张珪头也不抬,将折纸压在了砚台下。
没见到常鼑,陈成准备先行离开了。
又看了一眼墙上悬挂着那么多人的名牌,他忽然开口大声道:“下一季评比之前,此墙上诸君,我会将其悉数斩落马下!”
李小哥讶异,连张珪听了豪言,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但陈成除了立这个Flag,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直接大步出门,扬长而去。
萧子平忙完了内室撰写本月报告的工作,出来伸个懒腰,问李小哥道:“那外地少年走了?”
“走了!”
“我见不得这种认了几百字、学了两句诗就尾巴翘到天上的人,让他认识一下自己几斤几两也是好事。”萧子平自认为敲打之后,这货回去怎么着也要反省反省。
李小哥向他透露了少年离开时要“横扫这片墙”的狠话。
萧子平惊讶,然后忍不住笑了,看了看好手如云的墙上道:“还横扫这片墙呢!他以为自己是谁?颍川陈十一郎吗?”
众人听萧子平拿此少年和大名鼎鼎的陈总编比,忍不住都笑了,张珪也停笔道:“你拿小陈总编跟他比,那就是欺负人了!”
“怎么欺负人了?人家自视甚高呢!你们没看到,我都把他的缺陷全挑出来了,人家不以为然呢!”萧子平道:“依我看,他的水平,再过三个月,上限也就诗士中段,与墙上再往上的青年才俊,差距还大着呢!你们想啊,跟‘诗之力中段’的初学者都不能胜之,怎能奢谈取胜,这里面还有大诗师,往上还有诗灵、诗王呢!”
众人谈论着少年的赌气话,都觉得是“在惨痛现实的教训下理想破碎,自暴自弃,所以故意说大话来试图让旁人正视自己”!
真是个失败的可怜虫啊!
在座的,谁不是从少年时代过来的,谁又没有过这种阶段?
听说他还给主编留了信,萧子平笑道:“我不看,都能猜到他写的什么:
我很失意,很困窘,原因是你们的诗榜编辑都在打压我,侮辱我,我要‘投诉’这种傲慢与偏见!麻烦您教育教育他们这些人,把我的信心都整没啦!”
李小哥回想了一下,道:“嘿!绝了!”
“怎样?”萧子平笑道:“哥猜得准吧?这岁数的小年轻,我一猜一个准!”
陈成到桂州,并没有拿出一首值得办事处重视的诗作来,所以他们也就很快不去讨论他。
既然说到“陈总编”,他们也就多说了两句。
对于陈苌,办事处全体人员都是尊敬有加的。别看他主导诗榜发展方向时,才是个幼稚童子。
广西是佛教南派在中国的传入地,别的不说,自从汉朝以来,佛教文化在本地一直繁荣昌盛,与别的文化不在一个层级上面。
故而“轮回转世”在众人的心中也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陈苌生而能言,幼而能诗,难道是天资吗?不不,当然是前世宿慧,与生俱来的罢!
应该说是“仁波切”那种。
现实年龄根本说明不了人家的阅历程度。
众人都听闻常主编说过这位“小陈总编”,是一个小可爱,鬼灵精,个子小小却人小鬼大,才华横溢却又善于戏谑,深受天子和长安贵妇们的喜爱。
算起来,小陈总编今年也十三四岁的,不知道还像不像常鼑说的,坐在他那个黑又壮的“昆仑奴”书童的肩上,谈笑间吟出“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那种令天下英豪折服,神仙才能写出来的句子。
……
“阿嚏!”陈成揉了揉鼻子,作为总编,来到自己下辖的诗榜办事处,既没有饮食接待,也没有免费住宿,甚至还被自家的小编痛斥了一番,真是够郁闷的!
眼看着夜色降临,还要感觉寻找落脚地,要不然就要宵禁了。
“我真是何苦来哉!”陈成咬牙切齿。
其实他可以向小编们明说:老子就是颍川陈苌!
哪怕常登科不在,他们也得客客气气地好生接待。
但几乎不用权衡,这点就被陈成否决了。
无它,威信扫地!
你现在说明身份,这帮小弟对你的敬畏也就失去了,哪怕你说先前比诗时都是“写着玩的”,“枯藤老树昏鸦”这种我分分钟还可以写好几首——都不行!
一旦失去下属对领导的敬畏之心,队伍,就不好带了。
何况,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陈成这短短几个月的变化超级大,哪怕是跟春天时吴越之行时相比。
那时的人,再见到此刻的他,恐怕也会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他的个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蹿高,声音也从甜甜的童子音变得粗声粗气,生长发育在此时到来了。
现在再和江森站在一起,人家不会再怀疑“黑人拐卖儿童”了;
丈母娘见了,也不能摸着他的头,说“老娘的十一郎”了;
再有昭阳仙子投怀送抱那种好事,他再推脱“我雄性激素不足,没有那个功能”,人家打死也不会相信了!
一个夏天,让他的童年彻底终结。
成年人的世界,无疑会带来更多的挑战,别人也不会再拿小孩子的标准去衡量你。
行,萧子平是吧,所有的小编都看不起你们总编的诗才是吧!
那本总编,就要把你们褒奖有加的这些人,全部拉下马来,让他们俯首帖耳,向吾称臣!
当然,立下“横扫一片墙”的誓言,倒也不全是他与小编赌气的一时意气。
看着墙上那些名字中的某几位时,陈成忽然想起王维老师在金陵时,与他谈到在桂林期间的一桩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