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术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三样东西。
一张房契,一枚印章,还有一封身份路引。
黎术看着这些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宋老将军,是会使唤人的,送来的物件,也着实让人难以拒绝。
“这是老将军的私印,将来若黎军司遇到难事儿,拿着此物能换来一些人情。”对方仔细的介绍着,“至于这房契……这是宋老将军在京中购置的别院,位置不错,他日,若黎军司有意去京城,可作为落脚之地。”
至于最后一样东西,就不用说了。
有这路引,黎术将来若想要离开峄城,必无人阻拦。
黎术痛快地将东西收下了:“开春之后,荣争玉应该会快马加鞭的赶回来吧?”
“这是必然。”对方回道。
“那军中怎么办?那位季将军一时也来不了,蛮敌趁机攻打,可能解决?”黎术继续又问。
“这您放心,老将军临死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几位主将各有职责,数月之内,定会齐心抗敌。”对方又道。
黎术点了点头。
宋老将军若早早预料到自己即将要死,一定会提前做好交接安排,倘若那季将军能成功上任,边关将士定然也能上下一心继续抗敌,只是,黎术对朝廷并无多少期待,连赵谦这样的人都能送来此地胡闹,只怕宋老将军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只是这些话黎术只憋在心里,并未多言。
与此同时,赵府。
赵谦被囚,府中也乱作一团。
左氏立即便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夫君,但却被军中人拒绝,只能干着急。
“夫君要回京城,那咱们也不能多留了,这几日便收拾收拾东西,跟着那送棺的队伍一起回去……”左氏抹着泪,“前些日子你姐夫才说自己赢了一战,怎么会突然又多了变故呢!听说被那荣争玉砍了一只胳膊,大夫立即救治,才侥幸保命……这一路颠簸回京,也不知道他身子骨吃不吃得消……”
“不过就是吃了一场败仗,这荣争玉也实在是狠辣无情!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看他们就是故意欺负人!等回了京城,我们一定要求太后娘娘做主!”左氏不停地唠叨着,气愤不已。
“姐姐,我们只怕走不了,之前顾大哥贴了告示,说要还了粮食之后才会离开……”左元儿觉得很是为难。
“一群刁民,还敢强行拦人不成?!”左氏怒道。
顾宗瑞道:“这些百姓自是不敢,可上头还有个黎术呢,这黎术一向蛮不讲理,如今抓到机会,怎会放过?不过那借粮的告示上有我和元儿的名字,嫂夫人应该是可以安然离开的。”
说完,顾宗瑞狠狠咳嗽了两声。
他最近一直装病,这姐妹俩也都认定他是因庞安的事情气病了。
“元儿怎么办?这里乌烟瘴气的,留她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放心。”左氏内心不安。
这才来了此地多久啊?死的死,伤的伤。
这峄城,真是晦气。
顾宗瑞也知道,如今是离开的好时候,他让亲戚送来的第二批粮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若老老实实还了粮食,自然是平安无事。
可他不甘心啊!
如此狼狈的回去,以后哪里还能抬起头来做人?!
左元儿也想起顾宗瑞之前提起的计划,立即劝道:“顾大哥,等粮食一到我们就走,如何?”
“我必要为庞安报仇,否则绝不离开。”顾宗瑞一本正经的,“嫂夫人,劳烦您回去之后转告庞家伯父,我们未能从马贼手里将人救出,心中实在愧疚,如今就算是死在这峄城,也一定会为为庞安讨回公道!”
左氏眼神悲戚:“好吧,那就劳烦你多多照顾元儿了……”
“元儿,姐姐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只是这些百姓迂腐执拗,你还是离他们远一些,莫要以身犯险,凡事儿听从顾公子的话,不可自作主张……等姐姐回去之后,便告知两家,先将你们的亲事定下来……”左氏交代着。
如果可以,她自然想带着左元儿一起走的。
孤男寡女留在这里,对名声不好。
但之前签下了那军令状,想要冲破黎术的阻拦离开,确实是难。
“等我回到京中,定要将这里的事情如实报于娘娘,这个黎术,屡屡与你们作对,将来必会自食其果!”左氏也不忘保证道。
提起黎术,他们心里是真恨呐!
若没有她,招安会更顺利,他们也不会因为要将黎术除掉而放出老虎,那么曾闲儒就不会死!
那些马贼,也不会突然叛逃。
左元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赵府忙活起来,第二天便安排好了回程队伍。
左氏是要跟着军中车马一起走的,所以也不需要带走太多人手,左元儿目送姐姐离开,眼中满是失落。
她也想走。
转身,看到黎术正好出现在家门口,左元儿心里莫名涌出一股怒气,上前道:“黎术,如果不是你非要逼着我们签那个军令状,我和顾大哥也是可以离开的……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很多人的!”
“……”黎术刚下马回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指责,直接乐了:“你学得挺快啊?”
“什么?”左元儿愣了一下。
“推卸责任啊!”黎术一脸坦荡,“因为我拦着你们离开,所以你们便打算杀人放火吗?畜生?”
左元儿面色一白:“你明明那么能干,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黎术正视她,表情很是认真。
“我黎术没有替别人背锅的习惯,左大善人,你想做好事儿亦或是求神拜佛,都找错了人。让开!”
黎术有些厌烦地看着她。
从前这个左元儿所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不够清醒懂事儿,天真愚蠢,而如今……黎术可以确定,她比谁都明白事情的轻重,却总要装作一副无知无害的样子。
这种讨人厌的模样,让她觉得很碍事儿。
黎术耐心本就不多,能容忍左元儿到如今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但左元儿若再这么张牙舞爪的出现在她面前,黎术真怕自己会忍不住,一刀将人捅死。
她干脆地拨开左元儿,直接回府。
左元儿踉跄了一下,之前黎术为百姓要赔偿的时候,满面讨好,而现在,这突然之间,她又变得如此凶神恶煞,让人有些茫然。
黎术没空关心左元儿的心情,她忙着打探各种消息。
荣争玉护送棺椁离开之后,军中便处于戒备森严的状态,加强防卫。
宋老将军一死,全城挂白。
这位宋老将军也算不上是个所向披靡的战神,但在边关多年,虽没将蛮敌打跑,可也守护城内百姓不受战火牵连,算是尽责了。
边城百姓毕竟受他庇护多年,有功还是有过,百姓心中也很清楚。
故而丧音一出,所有人都无比感伤。
而且,项将军也才走一年,又闻噩耗,人心不安。
黎术如今要做的事情只是防范马贼而已,对她而言难度也不是很大。
这些马贼没从顾宗瑞手中拿到想要的粮草银钱,物资紧缺,没平静几日,也开始兴风作浪。
过往之人,只要被他们捉到,必然是钱财人命都要,凶狠程度竟比从前更甚,不过黎术也做过不少准备,之前招安之时,捉过不少犯事儿的新守卫。
除了被她当场处置过的人外,剩下的都会被审问一番。
她手里攒下的那舆图,添了不少细节。
黎术人手不多,但几番对战下来,并未吃亏,略有成果。
一番历练,陈缨等人也都进步飞速。
“表妹,探子来报,给顾宗瑞送粮的队伍,已经到了城外五十里左右的位置了,这批粮草,马贼肯定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堵截,顾宗瑞想让咱们将东西护送进城。”陈缨向她禀告道。
“我若是答应了,这东西入城之后,只要有半点损失,都会让我负责,若是不答应,马贼出手,将这东西抢了,也是我剿匪不力。”黎术心里有数,“让人回禀他,让他等一等,我如今手头事忙,三日之后,再出城前去接应。”
“好。”陈缨点了点头。
赵谦出事之后,不论是顾宗瑞还是左元儿,都变得安静许多。
但陈缨心里也清楚,这些人只是在等待时机,不可能真的老实下来。
她对黎术的决定不太理解,但与黎术相处这么久,陈缨隐隐觉得,表妹手底下的人,不止他们这些,或许还有个神秘队伍。
顾宗瑞两次丢粮的事儿,她觉得就是表妹做下的。
当然,也只是怀疑而已。
而这想法,她不会与任何人说,哪怕是哥哥和段大哥那边,她也没透露一点。
送上门的粮食,不论是偷是抢,黎术是一定要拿下的。
黎术早让人一直盯着赵府的动静,也发现,近一个月以来,顾宗瑞手底下的人,开始疯狂购粮。
顾宗瑞应该是又得了不少银钱。
黎术换了一身装扮,入了粮商们家里,也打算仔仔细细地问一问情况。
这些粮商瞧见黎术都有些诧异,但很快便是一脸的心虚和苦涩,眼神回避,支支吾吾、不敢多言。
“以顾宗瑞的的性子,就算是买你们的粮食,也不可能以市价来,吃了这么大的亏,还要帮他们藏着掖着,看样子……顾公子是用你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做威胁了?”黎术直言不讳道。
这话一说,本来就挺委屈的乡绅,更委屈了。
“黎军司,我可以说,但……你可别让顾公子知道我都招了啊?”孙员外有些着急,但瞧着黎术这身打扮,又略微放心。
若今儿黎术不做掩饰,大大方方的进门,他肯定是不能多说一句的。
“好,你说。”黎术答应。
“我们这些人能有今日,也都是乡亲们抬举照顾,若非逼不得已,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对乡亲们不好的事儿来!着实是……哎!”
“我们各家虽有不少土地,但产出的粮食有限,这粮铺的生意,想要维持,主要还是从外地收购才行,既是收购做生意,就需要衙门过手续的……您可以出去看看,吴家的几家商铺,有些惨淡……原因便是,他不答应顾公子的要求,所以顾公子的人,断了他的来路!”
“近一个月,城中游商数量比从前更是少了一半有余,这些人,都是被卡在了其他地方,哪怕有人想来做生意,也来不了!”
“这上头的官员都怕着呢,生怕惹祸上身……我这里有一张告示,您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孙员外亲自去将东西取了过来。
是德昌府发出的告示,上头写明了,因边城马贼横行,所以控制商队进出的数量。
每个商队进出城池,都要写清前路和去路,如今只要去路是峄城,这过关的可能便会小很多,这生意自然也做不起来了。
黎术看到这东西,都气笑了。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呢?
“谁敢相信,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贵公子,能有这么大能力。”黎术讽刺了一声。
“是啊……若是以往,便是这贵公子想闹,也没人敢陪,现在不同啊!那个赵谦犯了那么大的错,也只是被砍了个胳膊而已,大家心里都清楚,不听话就没个好下场……而且……”
孙员外的声音渐小:“黎军司,你年纪小,可能不太清楚,幼帝登基时,尚不会走路,这几年来,全靠太后和几位辅政大臣处理政事,天下皆掌控在那几家人手里,陆陆续续,往各地塞了多少人?就这德昌府里头坐着的,必然也是那几家的亲戚或是门徒!”
“我们若是不同意将粮食低价卖给顾公子,这外头的粮食以及其他货物压根就进不来了,顺应他的意思,他还会给我们留下三成……”
黎术听完这些,心中一沉。
生气之余,也觉得这世道有些可笑。
穿到这倒霉的地方来,她这八字也够差的。
“看样子,刘大人也早就清楚上头的意思吧?只是唯独瞒住了我。”黎术此时确信这一点。
她一直让人打探消息,可也不是什么消息都能知晓的,她接触的多是一些底层之人,得到的一般都是官府得出的命令,而非命令的源头。
孙员外为难的点了点头。
“刘大人比咱们惨多了,他老家并非是此地的,只是在这里为官多年,家人陆续来此……这世上之人,能为官做宰的,或有三分真心是为了百姓,但剩下的多是为了族亲后代……刘大人一样是没办法。”孙员外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