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剧烈咳嗽与不可置信的质问，裴玄煜沉浸在痛苦中的思绪才终于抽离。
他起身倒了杯热水递给云太妃，黑眸低垂:“母妃，她离不开那个人，我……也无法在这份感情中插足。”
“她若再这样瘦下去，身子恐怕吃不消，儿子想，她若回到那人身边，心绪安宁，或许便会好多了。”
他不愿承认，那人好像才是这朵娇花的养分，只有回到那人身边，才能让她真的开心。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在别院的每一日，都从未真正展颜过。
她在那人身边时，他看到的明媚的笑容，这一个多月来，他再也未曾见过一次。
云太妃咳嗽的更剧烈了些，抬手将他手中的茶杯拂落:“你怎能如此任性？”
“是你说想要她，是你说……咳咳……什么也不在乎，不要江山，不要权势，只要她……咳咳……”
“如今，江家助你归京，被皇帝覆灭……咳……沈家……沈家因你之事，多少人受了牵连……咳……”
“你……你怎能在此时放弃？咳咳……你是要所有人的苦都白受了吗？”
裴玄煜看着地上碎裂的茶杯，眉心紧皱。
他也不想放弃，他也不甘心放弃啊。
那是他的未婚妻，是自她出生不久就已许配给他的未婚妻啊。
可如今，她的心里只有别人。
动用了那么多关系，利用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才将她留在他的身边，此刻让他放弃她，他心如刀绞般的痛苦。
可……
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朵娇花凋零啊。
默了片刻，他又重新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母妃别动怒，身子要紧。”
云太妃抚着胸口平复了呼吸，又喝了热水，堪堪止住咳嗽，便忙的拉住裴玄煜的衣袖:“煜儿，凡事皆要三思而后行，你别一时冲动做了傻事啊。”
“若如你所言，婉儿已想起了从前的事，那你又知她想起了多少，又知她何时会全部想起呢？”
“如今，她或许心底放不下皇帝，正是为情所困的时候，所以才郁郁寡欢，想要回到皇宫里来。”
“可若有朝一日，她记起了过往种种，记起了她的父母家族。”
“那时，她还会任由自己心里装着皇帝吗？她还会心甘情愿留在皇宫里安度余生吗？”
“届时，只怕她想要逃离皇宫的心，就如现今想要逃离你的心一样啊。”
她这一生，不认命，不服输，却终究什么也没有争到自己手中。
她对不起长青，对不起煜儿，对不起很多人。
若是煜儿不愿，不喜，她也不会想要用下一代的后半生来偿还自己所欠下的债。
可她的煜儿分明愿意，他分明很喜欢，分明根本舍不下婉儿，那么为何不能帮帮他，成全他呢？
因她而造成的悲剧，她应该想法子去尽力弥补。
努力保住长青的血脉，努力让煜儿与婉儿的生活回到最初的轨迹，履行婚约，携手一生。
裴玄煜看了一眼紧紧攥着他衣袖的手，沉声道:“可沈氏一族，如今都因此事而被牵连。”
“若是婉儿回来，儿子便请旨回北部，只要婉儿过得好，儿子可以再不踏足京都一步，想来若如此，他应该也不会再为难沈家了。”
“你糊涂啊。”
云太妃叹息，语气更是急切了几分:“凭他的冷血无情，你觉得，他会因你放婉儿回来便放过沈氏一族吗？”
“那这一个多月来他与婉儿分离的痛苦，能无人承受这份怒意吗？只挟持皇妃这一条，你以为，他会让你安生回到北部吗？”
“傻孩子，带婉儿离开这里，寻个偏僻幽静的地方，与她好好过日子，好好护她一生安宁，别再与京都任何人有牵连了。”
“但愿她真的再也记不起从前，那便能免了许多痛苦，她身子弱，走远一些她逃不回来的，只要你对她好，时日一长，她定会忘了皇宫。”
“或许等你们离开后，他自知沈家再无法对你造成威胁，便不会再继续下手了。”
她说着，又将那支珍珠发簪塞进裴玄煜手心:“母妃从前做错了许多事，如今只望你过得好，只望你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从前，她只将自己认为好的所有东西，都强加在孩子身上，却从未想过，这是不是孩子想要的。
如今，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在最后的时刻，她只想让他满足，让他得到想要的一切。
裴玄煜薄唇紧抿，良久未再多言。
……
当日入夜，宫中传出消息。
云太妃沈氏，殁。
……
青城山
寒风瑟瑟，积雪未消。
凌风看着坐于主位闭目养神的裴玄煜，欲言又止。
墨羽迈步进了主屋，拱手回禀:“王爷，属下都安排好了，待王妃一醒，咱们立刻便可出发。”
裴玄煜睁开满是疲惫的双眼，朝内室的门瞧了一眼:“嗯，我去瞧瞧她。”
说着，他便起身欲往内室去。
“王爷。”凌风终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见裴玄煜回头，他这才一股脑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沈家频频出事，帝王暗卫搜山，皇上突然下旨赐婚，太妃……”
“这些日子的种种，像是有人在背后一步一步推波助澜，逼着王爷带王妃离开青城山一般。”
“王爷当真想好了，要在此时带王妃离开吗？若是皇上的目的正是如此，外头……定然已筹谋的十分周全。”
“我们若是一离开青城山，万一落入他的陷阱之中，怕是难以逃脱。属下，还请王爷三思。”
凌风拱手，句句恳切。
裴玄煜轻嗤一声:“即便今日不走，总有一日，搜山的暗卫也会找到这里来。”
“他是铁了心要将人抢回去，早已算准了本王所有的路，并将其堵的死死的。”
“如今之计，要么，死守青城山，等着被人找到。”
“要么，离开这里，或许本王的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可唯有离开，才能搏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