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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蒙本来想盘问一下这与他迎面对视还毫无惧色的高大男子,但见廖刺史气冲冲地转身回府,他还有要事想跟廖刺史禀报,一时也顾不得去盘问这男子。

卢凌风刚刚旁观了廖刺史当众失态的全过程,顿时对寒州府的官员大失所望。

一州之刺史,官居四品,竟在公众场合失仪至此……

卢凌风顿时觉得手中的舌舍利交给他,那是极为不妥当,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他想起刚刚跟着廖刺史离去的马蒙,再结合这人的气势,心下顿时对马蒙的官职了然于胸。

看来这大概率就是寒州的司法参军了,别的参军真不一定有这样刚硬的气场。

刚刚对视那一眼,卢凌风也在审视马蒙,但苏无名他们不在,他一时不知道该拿这些人是敌是友看待。

卢凌风有些头疼,索性按照原先的计划,打算先跟慧岸寺的高僧无量大师沟通一下舌舍利的事情。

结果通禀过后,无量大师却要闭关修炼,谁也不见。

卢凌风今天见识了这一遭,下意识觉得寒州形势并不安稳,因此并没有说破此行的真正意图,也没托人转交,而是带着舌舍利回去,准备跟其他人商量对策。

苏无名等人听了卢凌风在慧岸寺的所见所闻,也觉得颇为棘手,本来是打算速战速决,原本以为只是送个宝物,应是极为轻松的,没想到寒州情势复杂,看来只能多留几天了。

苏无名知晓卢凌风的心思,知道他绝不可能就这样离去,按他的性格定是要把寒州的事情解决了才可放心去云鼎上任,他们也是一样。

众人做了决定,也不再纠结。

民以食为天,一路行来山高路远,先填饱肚子,既然到了寒州,当然要尝尝当地的特色菜。

喜君想起刚刚路过时看到的天宝楼,裴大小姐豪气发话在此请客,众人欢欣雀跃。

卢凌风默默抬眼看向善解人意的喜君,知道她这是替他转移话题呢,心中更是对她爱极。

不多时,几人已经到了天宝楼等着上菜。

几人其乐融融围坐一桌,费鸡师正插科打诨逗大伙儿开心,苏无名突然示意大家安静些,樱桃、卢凌风和裴喜君反应极快,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默默细听隔壁桌的动静。

“官府巡查!”

一声威喝,两个衙差一左一右手握佩刀肃立门口,原本正在楼中央尽情舞动的舞姬忙停下动作让到一边,马蒙冷着脸迈步进了楼内。

他一进门,先四下环顾了一番,那股肃然的彪悍之气扑面而来,乔装打扮正在交换情报的田畴暗道不妙,今天怎么突然遇见这杀神了?

这下可不好办了……

天宝楼的刘掌柜一见马蒙,立刻上前寒暄:“马参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马蒙还记得上次定亲前在天宝楼吃饭时,这位刘掌柜极为上心,没打算为难他,但也没表现出热络。

“没你的事儿,走开……”

马蒙脖子一梗,眉头一皱,上来就给这件事定性了,哪怕在天宝楼搜出什么不该出现的人,跟刘掌柜也没啥关系,又不关他的事儿。

刘掌柜一愣,但他做了多年生意,跟官家人也不少打交道,这话在心里一转,瞬间就明白了马蒙的意思,一边恭敬称是,一边退到一旁。

马蒙见他明白了自己的提点,也不再和他多说,打量了一圈,马蒙眼神一闪,锁定了一个正在淡定喝酒的健壮男子。

其他人都对官府搜查或好奇或敬畏,就这人还旁若无人地喝酒,丝毫不受影响,体格子也确实不小,心态更是可见一斑。

马蒙悄无声息地靠近这人,这大汉警惕心并不高,马参军都摸到他跟前了还毫无所觉,酒楼里其他人都屏住呼吸围观马参军要干嘛。

马蒙最近一直在怀疑太阴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振旗鼓一定是有了其他依仗,再联想到之前关于山神通天犀再现的传言。

如今看来,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之前马蒙便从抓到的太阴会众口中审讯出,他们太阴会会众都在左肩纹了犀牛刺青,此刻马蒙见这人反应迟钝,毫不客气一把按住他左肩。

没料想这大汉穿的上衣松松垮垮,还没等他想好说辞半边衣袖就被他扯了下来。

马蒙:“……”

其他人:“……”

酒楼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道马参军此举是什么意思,但个个又都觉得自己左肩膀也凉嗖嗖的。

马参军不会要把所有人的衣服都扒开看一遍吧……

那大汉突然被人偷袭,跳了起来就要动手:“你干什么你……”

马蒙一时有些无语,但在众人面前不好露怯,只好强装淡定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一跳起来,就被马蒙的官服和佩刀晃了眼,不敢造次,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杀……杀猪的……”

马蒙没松手,状似无意地扫过这人的左肩,并没有犀牛刺青,他微微松了口气。

刘掌柜忙上前两步,尴尬佐证道:“马参军……他是杀猪的,老在我这儿喝酒……”

马蒙没回头,但这话他倒是听进去了,刘掌柜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马蒙默不作声地又把扯下来的半边衣袖给这大汉揽了上去。

那人觑了马蒙一眼,马蒙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他没事了,那人这才战战兢兢地坐下。

马蒙在原地以此为中心又看了一圈,此时才注意到有个眼熟的人。

酒楼里除了这个大汉,还有一桌人正淡定地吃吃喝喝,刚刚这场闹剧似乎完全没影响到他们。

马蒙眯了眯眼,看向对面端坐的卢凌风,这人不就是在慧岸寺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大男子吗?

他做司法参军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大胆地与他对视。

同为习武之人,一个照面马蒙就察觉到此人武功绝不在自己之下,如今寒州正值多事之秋,这一行人不会来者不善吧……

马蒙默不作声向那桌靠近,正在卢凌风隔壁桌的田畴心都快跳出来了,与他交换情报的太阴会探子紧了紧藏起来的武器。

眼见马蒙已经到了他们身侧不足一尺的距离,连不会武功的费鸡师和喜君都察觉到马蒙是冲着他们来的了,卢凌风连个眼神也没多看马蒙一眼。

其实这位马参军刚注意他们这边的时候,卢凌风就感觉到了,习武之人对于别人那样强烈的视线是很难忽略的。

但因着在慧岸寺的那一遭,卢凌风对寒州府的官员是半点信任也没有,加上马蒙态度强横,卢凌风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此时刻意把马蒙当空气,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马蒙故技重施,在众目睽睽之下“梅开二度”,又盯上了卢凌风的左肩,誓要看看这人跟太阴会到底有没有关联。

卢凌风可不像刚刚那个杀猪的那么好对付,马蒙的手刚落在他肩头,卢凌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马蒙的手,又使了点暗劲儿。

只是这么随意一按,马蒙瞬间发现自己轻敌了,这人的手如同铁钳,即使马蒙多年习武力气奇大无比,此刻却死活拔不出自己的手。

这个男人很危险……

出于对危险的下意识反应,马蒙强行使力,想迅速挣脱桎梏。

原本正在内心忍笑的陈直,原本还盘算着回去要好好跟姜清言说说今日参军在天宝楼是如何“调戏”杀猪佬的,此刻他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忙跟其他兄弟一起,迅速拔出佩刀冲过来支援马蒙。

卢凌风这个下马威不可谓不好用,其他人都目瞪狗呆地看着马参军和卢凌风一行人针锋相对。

刘掌柜更是胆子都要吓破了,心里直骂这桌客人也太不识趣了,当众就跟马参军杠上,他们天宝楼哪得罪得起这尊大佛啊……真是要了老命了……

马蒙好不容易抽回手,噌的一声抽出佩刀指向卢凌风,心中怒极。

他看得出这人确实武功高强,此番做作是故意打他的脸,外乡人一来就对着当地官员做张做致,看来绝非良善!

马蒙一抽刀,费鸡师吓得站了起来,往苏无名和樱桃那边挪了挪,委屈巴巴地求保护,喜君坚定地站在卢凌风身边,虽然她不知道卢凌风为何要这么做,但她坚信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

一时间除了卢凌风,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卢凌风正打算呛马蒙两句,苏无名已经截住了他的话头,急中生智道:“师弟!师傅带咱们来寒州……是来行医的!你可不能惹事啊!”

费鸡师如梦初醒,立刻跟上:“啊?啊对!”

说完瞟了眼剑拔弩张的马蒙等人,煞有其事地劝卢凌风:“人家是当官的……咱们惹得起吗?”

苏无名见卢凌风住嘴了,赶紧笑嘻嘻地上前打圆场道:“这位上官,你是……也要看他的肩膀是吧?我帮你!”

说着摩拳擦掌就要冲过来替卢凌风“宽衣解带”,眼神中戏谑之色极为明显。

费鸡师有点想笑,但是这种情境下笑,万一被这位凶巴巴的马参军误以为是在嘲笑他,那就更说不清了,只好强行忍住笑意。

马蒙完全不吃这一套,暴喝一声:“走开!”

苏无名吓了一跳,默默住了手,樱桃见苏无名被吼,简直想跟这位马参军过两招。

卢凌风这时才觉得自己似乎闹得有点过,但又不想低头,嗤笑一声,正脸看向马蒙:“你不就是想看我的肩膀吗?”

说着便上手解开了圆领袍衫的对襟,樱桃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喜君又羞涩又紧张,借着马蒙这个机会默默地看了好几眼。

马蒙盯着他手下的动作,生怕这人突然暴起,直到看到卢凌风宽阔圆润的左肩,干干净净并没有刺青,这才放下心来,冷冷收刀。

但此刻马蒙对他们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这几人即使跟太阴会无关,也肯定不是普通百姓,不知道来寒州所为何事……之前孙胜不经报备流窜过来,这群人不会也是乔装打扮有所图谋吧。

马蒙收了刀,但并没有放松警惕:“假冒郎中来寒州,我看……你们是想为非作歹吧?行医为何要去慧岸寺?”

费鸡师不服了:“郎中可不是假冒的啊,不信,我给你看看病……”

马蒙抬刀就指向费鸡师,其他人吓了一跳,樱桃立刻将鸡师公护到身侧。

苏无名见卢凌风一脸倔强,生怕他又跟马蒙刚起来,忙紧急救场:“我们这一行啊……”

“问你了吗?”

马蒙不耐烦了,厉声喝止了苏无名的救场。

这个大个子才是最危险的,每次盘问这大个子都要被这群人打断,马蒙更怀疑这群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他们才一直不让他说话,怕他一张嘴就露馅,一定是这样……

苏无名呐呐地住了嘴,卢凌风看了一眼这人竟敢凶他师兄,本来想正面刚,但是看苏无名给他使眼色,只好憋屈回道:“我们这一行,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去当地的寺庙拜拜,求神佛保佑……”

“拜佛?”马蒙不依不饶,“如何又去了后院禅房?”

卢凌风这下知道这个马参军为何今天一直盯着他们了,原来是慧岸寺禅房的“孽缘”,这人心眼真小,不就看到了他们毫无仪态的一面吗?至于这么穷追不舍地为难吗?

他眼神不善地瞪着马蒙:“想见寺主无量大师做些功德,结果没见着,可以了吗?”

马蒙没说话。

这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但既然跟太阴会无关,现在又还没犯事儿,他也不好提前抓捕。

马蒙又把佩刀提起来,对着众人凌空点了点,警告道:“寒州不需要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尽快离开,否则……本司法参军马蒙,随时拿你们!”

苏无名最识相,立刻点头哈腰哄着马参军道:“马参军放心,我们尽快离开……尽快离开……”

马蒙这才冷冷地哼了一声,收刀入鞘,转身走到天宝楼正中间,肃然道:“太阴会死灰复燃,最近很猖獗!这些人的左肩上,通常纹着一只怪异的犀牛,有线索的即刻上报……”

顿了顿,马蒙意有所指地警告在场所有人:“胆敢姑息,与逆党同罪!”

说完转身就走,风风火火。

刘掌柜擦着汗,战战兢兢应和道:“是……是……”

这一通打岔下来,马蒙自认已经把要传达给百姓的命令都传达下去了,并没注意到角落里粘着大胡子一副窝囊样的田畴。

田畴这才松了口气,本来还想跟太阴会的人再讨价还价多要点,现在被马蒙一吓,也没心情了,草草地收了金银,又把消息给了对方,便火速离开了天宝楼。

苏无名敏锐地注意到,隔壁那个大胡子在马蒙离开不久就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下一个高低肩明显的背影。

几人用过饭后,便分头行动,费鸡师自告奋勇要去租宅子,其他人也知道鸡师公在鬼市那种地方都混过,这种市井之事他去确实很合适。

…………

马蒙回了公廨,心里还在想今天遇到的这伙人,除了那个衣着破旧的老头,其他几人都衣着不凡,尤其是那个武功高强的大个子,他是不是应该派人盯着他们呢?

“参军,夫人来公廨寻您了……”

马蒙听衙差来报,说姜清言来找他了,他不想让她操心,立刻整理了一下心情,去门口迎她。

二人如今已经是正式夫妻了,行为举止也不需要和之前那样在人前刻意保持距离了。

马蒙衣服都没换,佩刀一放,到公廨门口看到姜清言正要往里面走,忙上前握住她的手。

“今天怎么不在家等我回去?”马蒙做出轻松的样子,调笑道:“想我了?”

姜清言见他匆匆忙忙的,显然是刚执行公务回来,忙掏出帕子给他擦擦汗,不好意思地回避了他的话。

“马参军有点正形好不好?人家跟你说正事呢……”

马蒙收起笑意,拉着她进门,难得严肃道:“进去说吧……”

一路上,姜清言把大致情况跟他说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