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影树下的二人却丝毫没有被月光照到,只有叶隙间筛下的银辉才能将对方看清。
只是月色朦胧,白子画头上被蒙了一块近乎透明的纱,整个人像是沐浴着月光而生一般。
可在微生磬眼里他却是一个大号的洋娃娃,被精心包裹在纱里,像是她年少时不敢触碰的一个梦。
二人相对无言,可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从没有像今天一样这么坦诚相待,坦诚得近乎是赤裸了。
微生磬的胆怯、高傲、温柔、暴戾、冷漠、疯批在白子画面前展露无遗,同样的,白子画的高傲孤绝、温柔、冷厉,平静中带着的一股疯感也落入了微生磬的眼中。
他们是同类,只是微生磬是情绪外露的白子画,白子画是情绪内敛的微生磬,互为表里,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纵然微生磬不喜欢白子画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相配,也只有同样高傲的人才能走到一起去。
只是微生磬不屑于低头,而白子画低头得太早,这才让二人的关系止步不前。
认输认得太早可不是一件好事啊,微生磬心道。
她希望的感情是热烈的、张扬的、你死我活的、痛彻心扉的,要将二人的胸口都撕裂,要让两颗心在鲜血中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痛苦中愉悦地生长在一起、再不分离。
可白子画是静水流深中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偏执,二人纠缠的这些年虽然不够热烈却也是在绵长的痛苦中逐渐靠拢,进程很慢,却一直从未停止。
这样绵长的钝痛让微生磬有些上瘾,像是堕入了长满细小荆棘的深渊。
也许是一时冲动,但当树下看到那么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瞬——不管走多远都还有人会跟着一起走,不问前程、不问归期。
后悔吗?不知道,一切随缘吧,计较的太多反而为其所困。
“走吧,夜风凉,”白子画先开了口,解下外袍来披在微生磬身上。
与微生磬的思绪翻飞一样,他又何尝不是在思索二人之间的感情?
微生磬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着这么多重要的角色,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的爱侣呢?
他习惯性地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长留、仙界、天下苍生,可同样的微生磬也是他的责任,他迫切地想要将人纳入自己的保护下。
今日,他知道,微生磬动摇了,那个万事不入心的微生磬终于肯从她的神台上俯视众生的眼神里分出一缕视线来看他。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一旦微生磬开始动摇那么就意味着事情有了转圜之地。
微生磬沉默着点点头,将外袍拢得紧了些,抬步往回走。
白子画的头上依旧披着那匹宽大的薄纱,步履间带走了一阵熏风,与微生磬并肩而行。
一路上二人都没有再说过话了,一直到微生磬的寝殿门口白子画才温声嘱咐道:“早点休息。”
微生磬点点头,转身往寝殿走,白子画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后转身往自己的寝殿去。
可下一瞬,那还蒙在他头上的薄纱被扯了下来,转身却与微生磬撞了个满怀,下意识地就将人揽在怀里。
见她半天不说话,白子画下意识的就要查看微生磬的情况,谁知她只是固执地揪着白子画胸前的衣服不肯抬头。
白子画这时也回过味来了,这是在撒娇啊,心中顿时一喜。
她什么都没说,可好像什么都说了,再去刨根究底已经毫无意义,重要的是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微生磬此刻跟鸵鸟已经没有分别了,刚才的冲动已经让她回过劲来了,现在就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后悔。
本想一走了之,可惜她现在又觉得丢人,只能埋在白子画胸口装死。
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微生磬骂自己。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微生磬松了手,轻声道:“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就兔子一样往自己的寝殿狂奔,幸好自己体能不错,微生磬再次感慨,否则这人就丢大发了。
而原地站着的白子画觉得好笑,胸口衣服皱了一片,心口很热,却也比不上回首与她相拥时那一瞬间的触感,那是身体上与心理上的双重高潮。
幸好白子画提前控制了自己的心跳,否则他不敢相信自己会在微生磬跟前出多大的丑。
寝殿里,微生磬此刻心脏有点失常,睡意全无的她只好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张宣纸铺在桌案上,自己取了笔墨、砚台、笔架、镇纸开始练字。
没有什么活动比练字更静心了,那些古怪的情绪微生磬懒得想,干脆练字。
写的内容自然是她的课内知识和课外积累,正楷和行书交替着写。
义务教育阶段的都知道一手好字能给自己加分,因此微生磬特地下了苦工去练正楷,为的就是给自己挣点卷面分。
至于行楷则是在飘渺剑宗时期的兴趣了,有学正楷的基础在自己也拿着字帖慢慢摸索出来了,虽然她的字登不得大雅之堂却也足够了。
毕竟她自己也不认为自己要朝着书法家的方向走,都是兴趣使然。
只不过这走神的功夫她笔下就已经在写《一剪梅.舟过吴江》了,“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多少离愁别绪被舟载着呢?
弄得她也有点想念以前在缥缈峰上跟那堆不省心玩意儿们鸡飞狗跳的日子了,明明小时候那么听话怎么长大了就变了呢?
虽然她的师弟师妹们还肯唤她一句“师姐”,但她总觉得有点别扭,态度转变的太快了,还不如以前内部你争我抢、在外上下一心呢。
太魔幻了,感觉一群人完全ooc了。
也不知道小十二和小六、小七、小九转世后过得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
十二穆清活泼开朗、老六燕纾腹黑、小七鄢云容温和持重、小九百里观澜看着透明人一般,其实内里最是重情重义。
只是岁月太匆匆,催老了雄心壮志的天骄,也摧折了这些尚且意气风发的少年,后人只能从这一地余烬里依稀窥见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