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且带着些许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他的胸膛。尽管站在走廊,外面的风仍裹挟着细细雨丝,打在他的脸上。
他转身轻轻带上房门,沿着环形走廊悠然漫步。
夜深沉,风呼啸,雨淅沥。
苍穹坠落的雨滴,敲落在庭院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回廊上方屋檐瓦间,雨水汇聚成流,丝丝缕缕,潺潺而下,宛如迷你瀑布。
这一路前行,仿佛置身于幽深静谧的深山溶洞。又好似,在少年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般夜晚!
黑暗里不知名之处,传来低低的叹息。
风拂过,“呜”的一声,漫天雨势也随之倾斜。
张小凡的衣襟多处被打湿,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惊愕地向前凝望。
风雨中,有人素手撑伞,静静伫立在树下。明眸似星,眼波流转,似有所感,那女子轻轻回首。
苍穹无言,风雨无声。
他与女子默默对望,寂静无言。
风雨依旧,不停歇地吹打着。
夜色幽邃,天地间风雨交加,不知何处的落叶,在风雨中飘摇,随风飞舞。
青绿色油布伞下,她的衣裳微微飘动,几缕青丝,贴在那雪白的脸颊。
张小凡站在原地,刹那间,心头涌起一阵迷惘。在这异乡的深夜,陌生之地,竟有仿若熟悉的风雨……
他缓缓步入风雨之中。
在他身后,那隐约的黑暗深处,有深沉目光默默凝视。
“你怎么还未去睡?”张小凡缓缓开口。
碧瑶并未作答,只是凝视着他,双眸明澈如水,映出他的身影。
雨水渐渐浸湿他的衣衫,发间也慢慢凝起晶莹细小的水珠,顺着黑发滑落,淌过脸庞。
“你呢?”她反问,“小虚货,你为何还不睡?”
张小凡顿了顿,说道:“石头睡觉打呼噜,声太响,我难以入眠。”
碧瑶一愣,随即“噗哧”一声轻笑,眼波盈盈,那环绕她的淡淡光晕仿佛也瞬间明亮。在张小凡眼中,她宛如一朵深夜雨中悄然绽放的百合花。
她浅笑盈盈,伸出手牵住张小凡,张小凡不由自主向前一步。风雨里,那把小小的绿伞倾斜过来,遮在他头顶。
伞下,是她轻柔的呼吸。
张小凡心跳陡然加快,忙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可那股仿佛从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却萦绕身旁。
“小虚货,明日你便要前往流波山了吗?”碧瑶轻声问道。
张小凡心中一动,应道:“是的。”
言罢,他抬眸瞧了她一眼:“那你呢?”
碧瑶浅笑嫣然,道:“我也去呀!”
张小凡神色骤变,眉头紧皱:“你莫要耍小孩子脾气了,那里正派人士众多,我师父脾气又不好,你前去会有危险。”
碧瑶缄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张小凡心中隐隐泛起不安,却又难以言表,只觉与她这般深夜伫立雨中不妥,便说:“那我先回去了。”
碧瑶未作回应,张小凡便转身离她而去,往回折返。
然而,就在他走到半途时,身后雨中忽然传来她的呼唤。
“小凡!”
张小凡身形一滞,这是碧瑶首次如此亲昵地唤他。
他缓缓回身,风雨似更猛烈了些,碧瑶的面容因而略显模糊,可她的声音却那般清晰地传来。
“刚才我独自站在此处时,心中思忖,若我俩就死在滴血洞中,无法脱身,倒也不错。”
张小凡身躯一震,勉强笑道:“休要胡言乱语。”
说罢,疾步离去。
碧瑶望着他的背影,缓缓低头,以仅自己可闻的声音道:“起码,我不会懊悔。”
张小凡踏上回廊,避开风雨,心中似也舒缓了几分。
不知为何,面对碧瑶这位魔教的美丽女子,张小凡总会莫名地紧张,或许是因其身份而倍感压力吧。
他暗自轻叹,又忍不住回望一眼,见风雨中那女子仍静静伫立,便摇了摇头,朝自己房间走去。
他离开不久,碧瑶撑着青绿色油伞走上回廊,望向他离去的方向,默默无言。
此时,在她身后暗处,黑暗忽然波动,走出一位全身黑衣、面部也以黑纱遮掩的女子,来到她身旁。
碧瑶转头,轻声道:“幽姨。”
黑衣女子朝张小凡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语调平静无波:“走吧!你爹正在流波山等你。”
碧瑶缓缓点头。
清晨,好不容易入睡的张小凡被石头大声唤醒:“张兄弟,快起来啦。”
张小凡费力睁开双眼,只见石头精神抖擞,显然昨晚睡得香甜!
他苦笑着起身,未发一言,揉着迷糊的双眼走向脸盆处洗脸。石头坐在床边,笑道:“张兄弟,不是我多嘴,你这般年轻,又是修道之人,一夜过后理应精神饱满。可你这模样,倒像是整夜未眠!”
张小凡心中暗自腹诽:“有你这呼噜声,谁能睡得着。”不过表面上也只是苦笑点头。
二人洗漱完毕,石头便拉着张小凡,欲叫上碧瑶一同动身。
张小凡暗自皱眉,心里实在不情愿,却又不便对石头直言。
岂料他们敲了许久的门,均无人应答,到掌柜处询问,才得知碧瑶昨夜深更便结账离去,还顺带结清了他们二人的住宿费。
石头一愣,困惑地摇了摇头。张小凡站在一旁,心中盘算,据王掌柜所说的时间,大约是在自己与碧瑶分别后不久,她就离开了。
原本张小凡一直苦恼碧瑶若要跟他前往流波山该如何应对,如今她这般不辞而别,他心中竟涌起一阵怅惘。
此时,石头过来与张小凡商议行程,王掌柜却多瞧了石头几眼,忽然问道:“敢问这位阁下,可是叫石头?”
石头一怔,答道:“正是,您如何知晓?”
王掌柜面露欣喜,从柜台下取出一封信,说道:“今晨有位客人寄放在我这儿,说是交给一位身材魁梧、名叫石头的年轻人,想必就是客官您了。”
石头接过信,见信封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便拆开信读了起来,张小凡这时也回过神,凑过来瞧看。
石头看着看着,眉头紧皱,不禁失声道:“师父!”
张小凡吃了一惊,赶忙问道:“你师父怎么了?”
石头摇了摇头说道:“不太清楚,不过这信是师父写的,他让我即刻前往城西的土地庙见他。张兄弟,看来咱们得暂时分开了。”
张小凡点头应道:“无妨,那你快去吧,我也着急去流波山见我师父他们呢。”
石头笑道:“等我见了师父,跟他一说,想必老人家也定会去流波山的,咱们到时候再见。”
张小凡与他相处多日,心里已有些亲近,也笑着说:“好呀!”
石头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张小凡将他送至客栈门口,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渐渐没入人群,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转身,独自朝着东边走去。
待他们都走远了,海云楼的大堂内,周一仙和他的孙女小环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小环小声嘀咕道:“好险啊,差点就撞上冤家了。”说着还瞪了周一仙一眼,又道:“都怪爷爷你,走到哪儿,稍不注意就会碰到被你骗过的人,想来天底下最冤的,恐怕就是我了。”
周一仙朝小环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她。这时,王掌柜瞧见老神仙出来了,赶忙热情地迎了上去,又是殷勤地上茶,又是忙着上菜,热情周到地招待着。
周一仙也不客气,和小环大大咧咧地坐下,与王掌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王掌柜说道:“老神仙,您知道吗?昨晚咱们昌合城外可出大事了。”
周一仙一愣,忙问道:“怎么回事呀?”
王掌柜回应道:“我也不太清楚详情,只听说这些日子聚集在此地的正道修真之人,昨晚在城西那边和魔教的人碰上了,两边展开斗法,战况十分激烈呢。听城西的人讲,那动静大得连城墙都跟着震动了。”
周一仙满脸惊讶,问道:“魔教和正派已经打起来了?”
王掌柜耸了耸肩,说道:“这消息是早上传过来的,不过大概率不会有假呀!”说着,他一脸关切地继续道:“老神仙,正道那些可都是修真之人,听说魔教的通常也不会来为难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但您法力高深,要是有人来请您出手去对付魔教,您可得千万小心啊!”
“噗!”
一旁正喝着茶水的小环,听到这话一下子没忍住,直接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