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昭仪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畏畏缩缩地起身回复,“妍修仪跟臣妾说了些俏皮话。”
“噢?”祁景渊看向姜知意,“什么俏皮话倒是让朕也听听?”
一时之间,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姜知意身上。
喝酒的,说话的,吃宴的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姜知意表情淡淡地起身回答:“贞昭仪让臣妾再给八皇子生个弟弟妹妹。臣妾就回了一句,这又不是臣妾自个能做主的。”
她摆明了没把说的什么话老实地告诉祁景渊,说完就坐了下来。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祁景渊的目光倒像是粘在了姜知意身上一样。
离他最近的皇后就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皇后含笑道:“臣妾瞧着八皇子聪明乖巧,若是他也有了个弟弟妹妹,还不知道会怎样的懂事,不如皇上去颐华宫看看。”
祁景渊看着那道倩影,笑着饮尽一杯酒,“皇后有心了,就是妍修仪她还不知道乐不乐意见朕呢?”
“她的脾气太大,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性子磨得怎么样了?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朕就勉为其难去看看。”
皇后瞧着他满脸的笑意,就知道祁景渊不过是想要个台阶下罢了。
她顺口这么一说,倒是得了两份人情。
皇后也笑着饮尽了一杯酒,皇上维护她的体面,她自然也会在这种事情上投桃报李了。
宫里无论是谁得宠,她其实都不在意。
可比起旁人,若是妍修仪得宠她心里也舒坦些。
等到了戌时,家宴也就到了尾声。
众人看着祁景渊缓缓起身,也都跟着起身。
“今日家宴就到这吧,你们都各自回宫吧。”说罢,他就率先出了殿。
众人恭敬地行礼,目送着他的御辇越走越远后,也都三三两两地散了。
姜知意含笑跟裕充仪告别后,倒是饶有兴致地拐去了玉带河边。
秋霜急得不行,“娘娘,皇上就这么走了,您怎么也……”
“我怎么也不跟上去?”姜知意帮她补了后面的话,随后她勾唇一笑,“若是我没猜错,皇上就这么走去了颐华宫。”
秋霜愣了一下,随后大喜,“您是怎么知道的?奴婢还以为皇上就这么回朝阳宫了。”
姜知意笑了一下,“仙人自有妙计,我不是仙人,可皇上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秋霜瞧着她笑得高深莫测,虽然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可她一向知道分寸,如今也是憋着不问了。
姜知意带着秋霜慢腾腾地在玉带河边消磨了两刻钟,才回了颐华宫。
等她一进颐华宫,就看见全福正在殿外焦急地踱步。
瞧着她进来后,眼里立刻迸发出一丝光亮,快步上前道:“您这是去哪了啊?皇上都等了您许久!奴才都派了好些人去外头找您呢!”
他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埋怨,姜知意心里偷乐了一下,可面上还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皇上也没跟我说要来颐华宫啊,我今晚喝了酒,就去玉带河边吹吹风。”
全福哑口无言,挠了挠头看着十分平静的姜知意,又朝八皇子的殿内看了一眼。
行吧,皇上都不着急,他急个什么?
随后他就扶着姜知意进了八皇子的寝殿,嘴里还不断说着好话,“皇上一来您这就立刻去看了八皇子,您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心里可念着八皇子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完后,姜知意人也进了殿,还不等她说什么,就看见全福像是脚底抹油一样溜之大吉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就往里去了。
这个时辰正是小八睡觉的时候,等姜知意走到小八的榻前,就看见睡得正香的小八,还有坐在榻边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祁景渊。
祁景渊听见动静后,抬眸看了她一眼,“来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和,看她的眼神也是十分柔和。
姜知意上前摸了摸小八的脸,冷声道:“我还当您都不认小八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祁景渊皱眉道,“小八是朕的儿子,朕怎么会不认他?”
“谁叫他母妃野心勃勃的,让皇上不喜了呢?”姜知意也坐了下来,离祁景渊远远的。
祁景渊闻言笑道:“还生气呢?”
“宫里就数你脾气最大,还敢摆脸色给朕看。朕如今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这个样子。”
祁景渊好笑地看着她垂眸不语的样子,又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姜知意瞧着自己腕子上多出来的那只大手,立刻移开视线不再看了。
祁景渊心里知道,她虽然由着他拉住了手,可心里的气也不是这么快就能消的。
随后他就主动挪了过去,跟姜知意挨得很紧。
“你说说你自己,朕当日不过就是无心的一句话,倒是惹得你生了气,朕被你说了一通,你还不解气?”
“就你前些日子那个样子,若不是朕,你如今还能好好地在颐华宫?”
姜知意哼了一声,“您这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没直接罚了臣妾,让臣妾又嚣张了这么些时日?”
说罢她甩开祁景渊的手起身,“您放心,臣妾这就回主殿收拾东西,立马就搬去清凉台。”
祁景渊眼疾手快就拉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就把她整个人从背后抱住了。
“朕当日没有让你去清凉台,今日更是不可能让你去了。”
“你今日要是去了,等小八醒了后问朕他的母妃去哪了,你要朕如何作答?”
姜知意扭了扭身子就想挣开祁景渊的怀抱,可她才一动,就惹得人把她抱得更紧了。
“果然臣妾在您心里算不了什么,臣妾把您放心里,您倒是事事疑心臣妾!”
“小八是臣妾的儿子,他若是公主,臣妾定不会跟您说这样的话。可他是皇子啊,您也是做过皇子的,臣妾一味地教导他谦逊不生事,您觉得合适吗?”
“他是皇子,生来就与旁人不同,日后所学的也是为您尽忠效力,臣妾也绝不会教他耍些阴私手段,一定让他做个光明磊落的人!”
“臣妾早就说过了,不想骗您。因此臣妾说的话全都是真心的,臣妾就是不知道,明明说的都是大实话,却偏偏叫你给训斥了!”
“我不过就是想让您对小八一视同仁罢了,请您给他机会,不要因为臣妾家世不好,就觉得臣妾不能教导他,觉得他比不过别的皇子!”
“臣妾只是想求您日后给他一个公平的机会。”
祁景渊收紧了抱住她纤腰的手臂,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他眼神十分复杂地注视着前方,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当着朕的面说些夺嫡的话,也不怕朕赐死你。”
姜知意轻笑一声,“臣妾若是害怕,那日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您想听好听话,臣妾自然会说。谦卑的、谄媚的,臣妾什么漂亮话都能说。可您真的想听臣妾说这些不入心的话吗?”
“您心里怎么想臣妾不知道,臣妾也揣摩不了人心,只好跟您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您让臣妾这样家世的人坐到了九嫔的位置上,臣妾真的知足了。因着喜欢您,臣妾也贪心了些,总想和您再亲近一些,也想求一求您的一丝真心。”
“您若是不肯,臣妾也就不再说了。许是这宫里求您一丝真心的,只有臣妾这个傻子罢了。”
她许久没有说话,可祁景渊还是感觉到了她落在他手上的泪,那样的滚烫,让他不由得双手发颤。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人转向他的面前,伸手为她拭泪。
“这样的话日后不要再说了,你对朕的心思朕都知道。皇子公主都是一样疼爱的,小八自然也是,你不用为他太担心了。”
姜知意垂着头,委屈地应了一声,“臣妾视您为夫君,心里清楚您永远不会只有臣妾一人,所以臣妾从不在这种事上埋怨您。”
“可您因着臣妾几句话就恼了,连着这么些日子都不来颐华宫,这才是让臣妾最伤心的。”
祁景渊沉默了许久,才伸手抱紧了她,“朕若是下回再生气,也定会问个清楚,不会让你再难过了。”
回答他的是腰间传来的强烈束缚感,这女人似乎用尽了力气。
祁景渊摸了摸她的头,“有些话朕听过就算了,可你嘴上也要有个把门,那样的话是能随便说的?”
姜知意点了点头,“就是拿您当最亲近的人才会说这样的话,在外人面前臣妾自然知道什么不该说。”
两人席间也喝了不少酒,此时又闹了一场,都是疲惫极了。
熟睡的八皇子还不知道他的父皇母妃已经重修旧好了,依旧睡得不省人事。
颐华宫的宫人瞧见皇上亲自牵着自家娘娘的手走了出来,他们心里也是松了口气。
虽说自家娘娘向来得宠,可到底冷了皇上许久,他们都害怕皇上气很了,日后不来颐华宫了。
秋霜心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对自家娘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论拿捏皇上心思,娘娘真是头一份。
姜知意和祁景渊梳洗过后,就上了榻。
许是知道她心情才平复好,祁景渊也没让她侍寝。
两人就安静地躺在榻上,虽然不说话,可两只手却是紧紧握在一起。
姜知意对眼前的状况是十分满意的,她笑着勾了勾唇,就心满意足地睡去了。
有野心不怕,就怕你藏着掖着。
她这样明晃晃地揭露出来,祁景渊心里也有了数,日后对小八也会多一分关注。
他们睡得很好,可宫里别的嫔妃都彻夜难眠。
眼看着皇上都冷落了妍修仪这么久了,未曾想今日的家宴,就能让妍修仪把皇上勾了去。
她那样冰冷的态度,皇上居然不生气?
永宁宫里,贞昭仪就气得砸了膳坊送来的膳食。
为着不弄花妆容,她是连酒水都不敢多喝一口。
虽说快半日都没有进食了,可如今却一丝饿意都没有。
整个人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满肚子的气。
荷选侍端着一碗鸡汤小声劝道:“您就算是不喜欢妍修仪,也不该拿自己身子不对付啊。”
贞昭仪这回没有打翻碗了,可还是扭过头不去看那碗汤。
荷选侍十分无奈,没有办法地看着咏梅。
咏梅只好自己上。
“妍修仪她再得宠也越不过您啊,就她那家世,皇上都把她扶到这个位置就已经是极限了。”
咏梅的话没有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反而点燃了火药桶。
贞昭仪一巴掌就把她扇倒在地,“你个贱人存心的,都是九嫔,有什么不一样的?”
“她有子有宠的,我这个昭仪都只能看她的脸色,听她的奚落!说到底都是我没有皇子,若是我有皇子,她哪里敢对我不敬!”
咏梅捂着脸,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虽说贞昭仪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脾气比她原先受伤时好了不少,可眼下她这一巴掌,让咏梅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辱骂责罚的时候了。
她是贞昭仪的家生子,便是心里再委屈也不敢说出来。
只能不断说着好话,赔着小心,让自己过得好些。
贞昭仪骂完了人,心里那股怨气也少了些。她趴在榻上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却回想起先前说的那句话。
只要她有一个皇子,自然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她若是有了皇子,皇上定会让她恢复妃位。
而到那个时候,一个妍修仪便是再得宠,也得向她行礼,听她的训斥。
贞昭仪眼睛转了又转,就把视线放在了荷选侍身上。
皇子她是不能生了,可荷选侍可以啊。
她已经有孕过一回,虽说小产了,可到底能生啊。
贞昭仪顿时来了精神,一把抓住一旁荷选侍的手,把她拉到自己的梳妆台前坐下。
她急匆匆地打开自己的妆奁,将里面好些首饰打乱一通,从中挑了好些个精巧的簪子簪到了荷选侍的发髻上。
她捏着荷选侍的下巴来回地打量,脸上带着些不满。
“平日里打扮得这么素净干什么?你都是皇上的嫔妃了,还打扮得跟个宫女一样,真是白瞎了我提拔你一场!”
荷选侍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动都不敢动,大眼睛里充斥着害怕。
贞昭仪不满意地推了她一把,“哑巴了?你若是在皇上面前也是这个样子,皇上怎么可能喜欢你?”
“说话啊!妍修仪那个贱人平日里是怎么说话的,你也跟着学一学啊!”
荷选侍看着贞昭仪有些癫狂的动作,吓得不停地点头,眼睛里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