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雕花窗棂染成蜜色,红烛在龙凤喜帐间摇曳出暖光。
苏瑶垂眸端坐在新床边,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下,嫁衣上金线织就的牡丹暗纹泛着微光。
层层叠叠的云肩压得她脖颈微酸,耳畔却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与笑语声。
“恭送柳大人!”喜娘尖细的嗓音穿透雕花木门,廊下的铜铃随着穿堂风叮当作响。
苏瑶指尖不自觉攥紧裙裾,绣着珍珠的护甲硌得掌心生疼。
门外渐次沉寂,唯有更夫敲梆子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一声,又一声。
吱呀——
雕花木门缓缓推开,靴底碾过满地撒金红绸的沙沙声由远及近。
苏瑶屏着呼吸,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松烟墨香笼罩下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红绸,轻轻一挑。
金线流苏晃动间,苏瑶抬眼望去。
柳禹琛玄色喜袍上的蟒纹暗绣在烛火下若隐若现,玉带束着劲瘦腰身,乌发用赤金冠束起。
剑眉下那双墨色眸子正凝视着她,眼角的朱砂痣在烛光里晕染成一抹绯色。
“累着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指尖拂过她发间累得歪斜的衔珠步摇。
苏瑶喉间发紧,这才发现他耳尖竟泛着薄红,失了平时的从容不迫。
青玉托盘上的葫芦酒壶泛着凉意,柳禹琛将两瓣葫芦斟满,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荡。
“来。”他递过一瓣葫芦,修长手指擦过她指尖时,苏瑶几乎要将酒盏捏碎。
“合卺酒要交杯饮。”柳禹琛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烛火映得他眼底波光流转。
苏瑶垂眸与他交臂,酒液入口辛辣,呛得眼眶发烫。
余光瞥见他仰头饮尽的模样,喉结在素白中衣领口处滑动,恍惚间,她想起二人初遇时,他也是这般清冷淡漠的模样。
“莫怕。”酒盏相碰的脆响里,柳禹琛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
苏瑶浑身僵硬,却见他伸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的温度比烛火更灼人。
窗外夜风穿堂而过,吹得帐幔轻扬,红烛爆了个灯花,在满地红妆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
铜盆里的热水氤氲着白雾,苏瑶垂眸绞着帕子,镜中倒映出柳禹琛宽衣的侧影。
月白中衣松松系着绦带,露出劲瘦的腰腹线条,发冠取下后墨发如瀑垂落,倒比白日里更添几分疏狂。
她耳根发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妆奁边缘,檀木匣里的翡翠镯子撞出轻响。
“过来。”柳禹琛拧干帕子,水汽模糊了他的眉眼,却掩不住眼底的温柔。
苏瑶咬着唇上前,温热的帕子拂过脸颊时,她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
铜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红烛将影子拉得老长,在帐幔上勾勒出缠绵的轮廓。
“在想什么?”柳禹琛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苏瑶心头一颤,抬眼便撞进他深不见底的墨眸,烛火在他眼底碎成点点金芒,仿佛藏着漫天星河。
她喉头发紧,想说的话卡在舌尖,却见他倾身靠近,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
“阿瑶。”他低唤她的名字,声音带着蛊惑的沙哑。
苏瑶几乎要溺在这温柔里,忽然想起还有正事,指尖猛地收紧:“父亲让我转告你,他调职一事可能并不简单。”
柳禹琛动作一顿,眸色瞬间转冷。
他松开手转身倒茶,青瓷杯盏磕在案几上发出脆响:“白日里太子殿下出其不意,李轩这届探花郎又跟在身边,只怕他们来者不善。”
他摩挲着杯沿,目光落在窗棂外摇曳的竹影上,“若我没猜错,这调职令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怕这临安城要变天了,或许是冲着我来的也尚未可知。”
苏瑶心口发凉,嫁衣的金线硌得后背生疼。
对上太子殿下,夫君可有全身而退之策?
她想起婚宴上太子意味深长的笑,李轩望向夫君时,拼命掩饰却依然挡不住的憎恨,忽然觉得这满屋红妆都透着森冷。
柳禹琛转身将披风披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传来:“放心,有我在。”
他指尖拂过她发间珠花,眼中寒芒一闪而过,“无论如何,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到瑶儿。”